一夕,鳴鳳醉以酒而淫之。叟醒大恚,控於營弁。驗所創,尚未平。申上官,除鳴鳳糧。時鳴鳳年甫二十,眾以為必無此事。或疑叟或曾竊汙鳴鳳,故此相報。然複鞫兩造,皆不承,鹹雲怪事。有官奴玉保曰:“是固有之,不為怪也。曩牧馬南山,為射雉者驚,馬逸。懼遭責罰,入深山追覓。倉皇失道,愈轉愈迷,經一晝夜不得出。遙見林內屋角,急往投之;又慮是盜巢,或見戕害,且伏草間覘情狀。良久,有二老翁攜手笑語出,坐磐石上,擁抱偎倚,意殊褻狎。俄左一翁牽右一翁伏石畔,恣為淫媟。我方以窺見陰私,懼殺我滅口,惴惴蜷縮不敢動。乃彼望見我,了無愧怍,共呼使出,詢問何來;取二餅與食,指歸路曰:‘從某處見某樹轉至某處,見深澗沿之行,一日可至家。’又指最高一峰曰:‘此是正南,迷即望此知方向。’又曰:‘空山無草,汝馬已饑而自歸。此間熊與狼至多,勿再來也。’比歸家,馬果先返。今張鳴鳳愛六十之叟,非此老翁類乎!”據其所言,天下真有理外事矣。惟二翁不知何許人,遁跡深山,似亦修道之士,何以所為乃如此?因憶《樹屋書影》記仙人馬繡頭事,稱其比及頑童,雲中有真陰可采。是容成術,非但禦女,兼亦禦男。然采及老翁,有何裨益?即修煉果有此法,亦邪師外道而已,上真定無此也。
千裏吾隨汝
張助教潛亭言:昔與一友同北上,夜宿逆旅。聞綷縩有聲,或在窗外,或在室之外間。初以為蟲鼠,不甚訝。後微聞歎息,乃始栗然,偵之則無睹也。至紅花埠,偶忘收筆硯,夜分聞有擱筆聲。
次早,幾上有字跡,陰黯慘淡,似有似無。諦審,乃一詩,其詞曰:“上巳好鶯花,寒食多風雨。十年汝憶吾,千裏吾隨汝。相見不得親,悄立自淒楚。野水青茫茫,此別終萬古。”似香魂怨抑之語。然潛亭自憶無此人,友自憶亦無此人,不知其何以來也。
程魚門曰:“君肯誦是詩,定無是事。恐貴友諱言之耳。”眾以為然。
胡牧亭之義仆
同年胡侍禦牧亭,人品孤高,學問文章亦具有根柢。然性情疏闊,絕不解家人生產事,古所謂不知馬幾足者,殆有似之。奴輩玩弄如嬰孩。嚐留餘及曹慕堂、朱竹君、錢辛楣飯,肉三盤,蔬三盤,酒數行耳,聞所費至三四金,他可知也。同年偶談及,相對太息。竹君憤尤甚,乃盡發其奸,迫逐之。然積習已深,密相授受,不數月,仍故轍。其黨類布在士大夫家,為竹君騰謗,反得喜事名。於是人皆坐視,惟以小人有黨,君子無黨,姑自解嘲雲爾。
後牧亭終以貧困鬱鬱死。死後一日,有舊仆來,哭盡哀,出三十金置幾上,跪而視曰:“主人不迎妻子,惟一身寄居會館,月俸本足以溫飽。徒以我輩剝削,致薪米不給。彼時以京師長隨,連衡成局,有忠於主人者,共排擠之,使無食宿地,故不敢立異同。不虞主人竟以是死。中心愧悔,夜不能眠。今幸獻所積助棺斂,冀少贖地獄罪也。”祝訖自去。滿堂賓客之仆,皆相顧失色。
陳裕齋因舉一事曰:“有輕薄子見少婦獨哭新墳下,走往挑之。少婦正色曰:‘實不相欺,我狐女也。墓中人耽我之色,至病瘵而亡。吾感其多情,而愧其由我而殞命,已自誓於神,此生決不再偶。爾無妄念,徒取禍也。’此仆其類此狐歟!”
然餘謂終賢於掉頭竟去者。
異蟲生於冰火中
田侯鬆岩言:幼時居易州之神石莊(土人雲,本名神子莊,以嚐出一神童故也。後有三巨石隕於莊北,如春秋宋國之事,故改今名。今石在易州西南二十餘裏),偶與僮輩嬉戲馬廄中。見煮豆之鍋,凸起鐵泡十數,並形狹而長。僮輩以石破其一,中有蟲長半寸餘,形如柳蠹,色微紅,惟四短足與其首皆作黑色,而油然有光,取出猶蠕蠕能動。因一一破視,一泡一蟲,狀皆如一。
又言:頭等侍衛常君青(此又別一常君,與常大宗伯同名),乾隆癸酉戍守西域,築帳南山之下(塞外山脈,自西南趨東北,西域三十六國,夾之以居,在山南者呼曰“北山”,在山北者呼曰“南山”,其實一山也)。山半有飛瀑二丈餘,其泉甚甘。會冬月冰結,取水於河,其水湍悍而性冷,食之病人。不得已,仍鑿瀑泉之冰。水竅甫通,即有無數冰丸隨而湧出,形皆如橄欖。破之,中有白蟲如蠶,其口與足則深紅,殆所謂冰蠶者歟?此與鐵中之蟲,鍛而不死,均可謂異聞矣。然天地之氣,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極陽之內必伏陰,極陰之內必伏陽,八卦之對待,坎以二陰包一陽,離以二陽包一陰。六十四卦之流行,陽極於乾,即一陰生,下而為姤;陰極於坤,即一陽生,下而為複。其靜也伏斯斂,斂斯鬱焉;其動也鬱斯蒸,蒸斯化焉。至於化則生,生不已矣。特衝和之氣,其生有常;偏勝之氣,其生不測。衝和之氣,無地不生;偏勝之氣,或生或不生耳。故沸鼎炎熇、寒泉沍結,共中皆可以生蟲也。崔豹《古今注》載,火鼠生於炎洲火中,績其毛為布,入火不燃。今洋舶多有之,先兄晴湖蓄數尺,餘嚐試之。又《神異經》載,冰鼠生北海冰中,穴冰而居,齧冰而食,歲久大如象,冰破即死。歐羅巴人曾見之,謝梅莊前輩戍烏裏雅蘇台時,亦曾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