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新年一天一天地近了,周遠卻更加地忙,常常很晚才回來,身上還帶著股酒氣。好在大多時候都不會喝高了,回來洗澡換衣什麼的都能自己解決。有一兩次喝多了,也不會耍酒瘋,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怎麼也叫不醒。

剛開始我有些不適應,叫了幾聲沒回應後就十分生氣,甚至賭氣回到房間不去管他。躺在床上卻又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裏總想著他會不會從沙發上掉下來,會不會口渴想喝水,會不會身上難受……

最後還是咬牙切齒地起了床,一邊小聲地咒罵一邊認命地給他洗臉擦身子,比老媽子還敬業。

過小年的前一天晚上,他回來的特別晚,一進門就在沙發上挺屍。我以為他又醉了,氣籲籲地動手拽他,結果被他一手攬住腰,輕輕一拉,就進了他的懷中。

我的心一下子全亂了。身邊是溫熱的男人的氣息,聞得見他身上淡淡的酒香,聽得見他喃喃的帶著撒嬌意味的囈語,感覺到耳窩處他濕熱的呼吸。我好像一下子就軟了,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絲力氣,就這樣靠著他,依在他懷裏,什麼也不想,就這樣長長久久的,一輩子。

“明天去我家吧。”不知過了多久,他在我耳畔低低地說。

我沒吭聲。我心裏沒有底。我知道他媽不喜歡我,我在網上看多了婆媳關係的帖子,心裏毛毛的。如果我真的一時沒忍住和他媽吵起來,到時候他夾在中間要幫誰。

於是,過了許久,我才小聲地說道:“現在這樣挺好的。”

感覺到緊緊箍著我腰肢的手臂緩緩鬆懈,一點點地下垂,搭在我的腿上。我不敢回頭看他失望的臉。我們在一起後,他就時不時地旁敲側擊去他家見父母的事兒,或者就是領證結婚之類的玩笑。心裏頭不是沒有感動的,隻是更多的還有各種顧忌,每次應允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我起身給他拿杯子倒水,正背對著,又聽到他說話,“那麼,今年,去我家過年好不好?”

我說:“每年過年我都跟我爸一塊兒。”其實就是拒絕的意思了。

周遠在身後沉默。每次我們一提到這事兒,氣氛就不大對勁。他總是不能理解我到底在逃避什麼。而我,有時候連自己都弄不懂自己。他不在的時候,我總是罵自己特矯情,罵自己胡思亂想,可到了關鍵時刻,總是下不了決心。

“那我們明天去看你爸吧。”周遠忽然精神抖擻起來,很興奮地說道:“難怪你不肯跟我回家,是我不對,應該早該去拜訪你爸爸。如果得不到他的同意,你是不會嫁給我的吧。不過,我記得他爸一直喜歡我,他應該不會太為難我才對。不過,我應該帶什麼東西?你爸還喜歡喝酒嗎?或者是補品……”

我被他忽然興奮的臉弄得有些無措,我不能不承認,現在的周遠,真的變了許多。

第二天大早我們就出去買東西,零零總總地把後備車廂都裝滿了。正要走的時候,他忽然接了個電話。我看見他溢滿笑容的臉上有一秒鍾的僵硬,心裏也跟著一緊。看情形,今天的計劃不會那麼順利了。

他掛斷電話後有幾秒鍾沒說話,然後把手機關掉朝包裏一扔,輕鬆地朝我笑笑,拉開車門道:“這些人真是的,大事小事都來煩我,自個兒一點主意都沒有。不管他們了,我們走吧。”

這情形我卻是不敢再拉著他一起走了。萬一他公司出了什麼事兒,不說我心裏過意不去,到時候他媽隻怕也不會放過我。我可不想再和他家人鬧出什麼矛盾來。於是摸了摸肚子,作出痛苦的表情來,道:“肚子痛,不想動了。”

他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我作假的意圖。半是認真半是疑惑地上前抱了抱我,柔聲問道:“真痛啊,要不要去醫院?”

我笑笑地捶了他一下,然後拉著他的手道:“你去公司吧,別耽誤的正事兒。反正我爸在那裏又不會跑,過幾天去看他也是一樣的。”

他沒有再堅持。事實上,看他剛才的臉色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兒。他能把探望我爸的事兒擺在第一位,有這個心就夠了。

目送他的車漸漸消失在路口,我歎了一口氣,獨自回屋。

電視裏到處都是淒淒哀哀的瓊瑤劇,看得人吐血。上網看小說,要麼傷春悲秋愛得要死要活,要麼一見麵就天雷勾東地火,還沒好好說幾句話呢,就直接上床做起了活塞運動。我越看越覺得自己跟這社會有些脫節,怎麼這樣的事兒我身邊連半件都沒有。

中午在廚房隨便弄了點東西填肚子,然後倒在床上睡午覺。

也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心神不寧,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覺。起來給周遠打電話,手機卻是關了機,又給辦公室打。他的秘書說他和幾個副總一道兒出了門,這會兒還沒回來。

一個勁地告訴自己肯定是晚上沒睡好所以胡思亂想了,正安慰自己來著,來了電話。然後,我聽見莫修文特冷靜地在電話那頭說:“攸攸嗎,你爸出了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