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係不上周遠,我心裏頭又擔心我爸的病情,便不再等他,在屋裏留了張字條後就和來接我的莫修文一道兒出了城。

臨近新年的緣故,路上的車特別多,光是堵車就花了一個多鍾頭。我坐在莫修文的車上心急如焚,不時地看表看手機。我真是個不孝女,幾個月來甚至沒有過來探望過老爸。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療養院不知道多孤獨。等到他現在出事了,才後悔莫及。如果他老人家有什麼三長兩短,不說我媽在天之靈都不會放過我,就是我自己也會恨死自己。

趕到療養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全暗了。大門口還是老趙叔守著,見了我,急急忙忙地扔了手裏的飯碗迎出來,大聲道:“許姑娘,你可來啦。李院長給你打了一上午電話沒通,都快把他給急死了。”

我心裏頭原本就著急,被他這麼一說,兩條腿馬上就軟了,不由自主地往下倒。還是莫修文拽著我的胳膊把我往裏拉,一邊走還一邊厲聲說道:“許攸,你就這麼點出息。你爸還沒死呢,給我精神點!”

我被他連拉帶拽地拖進病房,一進門就看見病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的老爸,眼睛一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嚎啕大哭起來。

我看著病床上憔悴蒼老的這個人,心痛得無法呼吸。十年時間,不過十年,就讓他那樣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成了床上這個白發蒼蒼連話都說不清楚的老者。我想起年幼時在他懷中調皮撒嬌的時光,他大笑的爽朗。我考試得五十分的時候他也不生氣,我和別人打架打得老師來告狀的時候他也不跟我發火,就跟我說道理,說完了就問我。“明白了嗎?”“以後不要再犯了。”可是,他忽然就成了這樣。

我總覺得想做夢一樣。從他出事,到我媽過世,我總覺得這都是虛幻的,都是假的,覺得是他們在跟我鬧著玩兒。我總是夢想著有一天他能忽然清醒過來,亮著嗓子叫我的名字,他笑著對我說:“攸攸,你這樣不對。”或者是,“不錯,不錯,我女兒真本事。”

可是現在,如果他人都不在了,我還有什麼希望,我還有什麼念想。要是以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要怎麼活下去。這些年來支撐著我的不就是有一天能接他回家,伺候終老的念頭麼。

“你這孩子,怎麼哭成這樣。你爸還沒死呢?”

熟悉而親切的嗓音讓我抬起頭來,一身白衣的李叔叔站在我麵前,用手裏的病例拍我的肩膀。“你爸一個人摸出去,結果掉進了池子裏,凍到了,看起來挺嚴重,其實沒大礙。我給你打電話不通,怕你出事兒,才打到你莫叔叔家裏。是他們家老二接的吧!你也知道,修武那孩子一向大驚小怪的。嘖嘖,你羞不羞,這麼大了,還哭成這樣。”

我聽他這麼一說,心裏才稍稍安定,抹了把臉,止住眼淚,十分地不好意思。想了想,還是問道:“那我爸什麼時候能醒啊?”

“你來之前就醒過,吃了點東西又睡了。他感冒了,犯困。你別在這裏吵他,來來,去我辦公室說話。”他說罷回頭朝莫修文看了看,笑道:“這是莫家老大吧,不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要是我家有丫頭,非要賴定你不可。你怎麼跟這丫頭一塊兒來的,以前不都是拽著修武嗎?怎麼,你們兩個——?”

李叔叔一向愛開玩笑,我早就已經習慣了。那會兒莫修武跟我一塊兒來的時候,他還笑過我們兩個是一對兒呢,現在又輪到莫修文了。隻是,我跟他總不像莫修武那樣自在,所以被李叔叔這麼一打趣,實在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澄清道:“李叔叔,您別開玩笑了。我有男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