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我猶豫著跟莫修文說不要提起我爸正在康複的事兒,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後,說:“好。”然後便沒有再多問。這個時候,我無比地慶幸和我一道兒過來的是他而不是莫修武,要不然,我得花多少精力來跟他解釋這件事兒。更何況,根本就解釋不清。
周遠到十二點多才趕到療養院,容色憔悴,一臉焦急。他的車在半路上出了問題,修了幾個小時也不見好,最後還是租了輛小麵包車才到。
我看著他這模樣,心裏頭很不好受。我覺得自己很過分,他對我的好我心裏最清楚,可是,我卻還是防備著他。換作任何一個人,明明知道自己深愛的人處處防備著自己,心裏也是很痛苦的吧。可是,我卻毫不留情地這樣做了。而他,心裏也是了如明鏡的。
夜已深,他收拾了一下後也草草入睡。有好幾次我都想開口,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等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說明的時候,又聽到他輕輕的鼾聲。我從他懷中抬起頭,仔細地看他,我要把他的樣子刻在我的腦海裏,他濃烈的眉,顫抖的纖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那有著小小弧度的孩子氣的嘴。我所愛的這個男人,現在就在我的懷裏。多麼幸福。
雖然李叔叔說我爸已經開始好轉,但我卻實在看不出來。他仍舊認不出我,除了李叔叔外,不管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周遠蹲在他麵前柔聲細語地說了許久的話,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我看著他那樣子,心裏真是難受。
一出病房的門我的眼淚就往下掉。自從和周遠在一起後,我就開始變得特別脆弱。心裏一旦有了依靠,難受的時候,心酸的時候,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個人咬緊了牙獨自承受,而是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我這麼一哭,倒把周遠給嚇壞了。又是哄又是勸的,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看得我心裏一點點地暖起來。
我揉著眼睛說:“我不回去了,我就在這兒照顧我爸。我要跟我爸一塊兒過。”
他先點了點頭,不在意地說了聲“好”,然後忽然驚醒似的猛地睜大眼,哭笑不得地看著我道:“攸攸,你在說什麼呢?”
我擰他的胳膊,大聲吼道:“怎麼,你有意見啊。我跟我爸過怎麼了。你有意見你自個兒一個人玩兒去,我不理你了。”我嘴裏說得凶,其實心裏頭全不是這麼回事兒。他若真是讓我一個人在這兒不理我,到時候著急的反倒是我自個兒了。
他看不出我的外強中幹,一臉嚴肅地拉著我的手,非常認真地跟我講道理,“攸攸,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聽到沒有。你擔心你爸我能理解,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就接他回城裏一起住。你不要老是自作主張地離開我。我已經丟了你一次了,不想再丟第二次。你明白嗎?”
我想我是明白的。我的心情何嚐又不是一樣,我隻是習慣性地患得患失。我和他不一樣。他是少年得誌、年輕有為的俊才,是無數年輕女子心儀的對象。他當然能理直氣壯地說話。而我呢,隻是一個自卑又自慚的小女人,我甚至連承諾都不敢給他。
我靠在周遠的懷裏,默默地一句話不說,直到聽到莫修文的輕咳聲。
回過頭來,看見他一臉尷尬地站在走廊上。其實我和周遠並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可莫修文臉上那神色,就跟我們真的有什麼流氓行徑似的,讓人特別鬱悶。這大白天的,就算是想幹點什麼也不允許啊。
莫修文要回醫院了,回來跟我們道別的。這時候我才覺得特別慚愧。我知道醫生一向很忙,可是他卻耐心地開著幾個小時的車陪著我來看我爸。一路上我拽著他的手臂,連他胳膊都快掐斷了,到現在我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
我爸真是白教了我這麼多年了。他要是知道他教出來的女兒這麼沒禮貌,一定要生氣了。
還好有周遠。我從小就特別佩服他,不僅僅是因為他成績好,體育棒,更因為他能把那些特別肉麻的誇獎的話說得特別自然。就像現在,他就能幫我把心裏的那些感激通通表達出來,不是十分,而是十二分的。我真是愛死他了。
莫修文走後,我和周遠又在院子裏說了一會兒話。他一個勁地盯著我看,眼睛一眨不眨的。剛開始我還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到後來越來越抵不住他目光中的炙熱,臉上發燒地問他:“你發什麼癡,幹嘛老盯著我啊?”
他嘻嘻一笑,湊到我耳邊道:“你說剛才莫修文幹嘛那麼看著我們,那神情就跟我們倆光天白日偷情似的。你說,要是我們不幹點什麼怎麼對得住他。”
其實,我還有個地方特別佩服他,就是他臉皮也特別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