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尋(1 / 2)

大業七年五月十五日,淩晨時分,一場暴雨襲擊了黃河以南的中原大地,天亮前,往南方遠遠地遁了開去。

雨過門前青竹林,留下滿目青翠,無數露珠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的映照下,隨風搖曳、閃著波光。

十七歲的顧尋雙手抱膝,坐在屋頂,身下是被雨水濕潤過後的厚厚的幹草,他望著自家門前的那片青竹林,漆黑的雙眸掠過一絲憂鬱,兩條柳梢一般像畫上去的眉毛微微蹙起,嘴角微抿。半晌,方才移開視線,一邊伸手揉著閉上了眼睛的眼眶,一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是回不去了!

確定這一點,花了顧尋一年多的時間,每天起床,仍免不了有所期待。

他並非這個世界的土著,準確地說,他的身體內有著一個來自一千多年後的靈魂,有著那個靈魂的所有記憶。

由於這具身體原本主人的記憶過於簡單,那個不請自入的靈魂帶來了信息量卻如此龐大而新鮮,也就有著喧賓奪主之嫌。

那人也叫顧尋,十歲時,隨著父母窩在集裝箱裏乘著貨輪遠渡重洋偷渡去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堅,然後,就一直生活在夷人的世界,不曾回到故國。

無論如何,一年多了,兩者的記憶總算完美的交融在一起。

顧尋不再是以前的那個顧尋。

顧尋仍然是顧尋。

不過,每天清早醒來,顧尋仍下意識地有所期待,然後,在淡淡的失望中悵惘,臉上難免流露一些仿佛四十五度仰望星空般的憂鬱。

隻是,這種憂鬱來得快也去得快。

長歎一聲之後,顧尋微微搖頭笑了笑,眼睛眯了起來,彎成了月牙兒,非常漂亮。不一會,笑容在臉上淡去之後,他站起身,上身不動,下身腳尖急點,身形像在水麵滑過一般在茅草屋頂疾行,來到簷前,一躍而下,在四五尺高的空中翻了一個漂亮的筋鬥,穩穩落地。

隨後,他開始了不管刮風下雨打雷閃電都不曾綴下一次的晨練。

活動了一下身體關節之後,隻用左右各兩根手指做了五十個俯臥撐,接下來,又是五百個仰臥起坐,最後,拿起放在院子一角的石鎖,將兩個十斤左右的石鎖像雜耍一般上下拋飛,卻始終不讓它們落地……

兩刻鍾後,顧尋放下石鎖。

如此,他隻是麵色微紅,額上不見一絲汗漬,呼吸聲也依然保持平穩,細而綿長。

然後,他開始練習槍棒之術。

大業七年,也就是公元611年,這是一個冷兵器為王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一個人若是有著一身好武藝的話就像後世家裏藏著一個武器庫一般,這個比喻也許有些不恰當,卻體現了個人武藝的重要性。

畢竟,在大隋朝建立之前,江淮以北的中原地區經曆了兩三百年的戰亂。生民顛沛流離、易子而食,要想不論為兩腳羊,唯有拿起武器來自保。故而,北方中原,塢堡林立,百姓以宗族為單位抱團而居,養成了尚武的風氣,隻要是成年男丁,基本上都會幾手槍棒拳腳,擅長騎射的漢子也比比皆是。

顧尋這身槍棒之術來源於這一世的外祖父崔立。

崔立是一個獵戶,懂得槍棒拳腳,尤其擅長射術,從某種程度來說,顧尋可算是他的衣缽傳人。

十七年前的一個冬天,顧尋在東郡衛南縣西北數十裏瀕臨瓦崗山北麓的顧家堡出生,出生沒有多久,他的母親崔氏便過世了。對這個女子顧尋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唯一記得隻有溫柔的目光、溫暖的懷抱。當然,獲得後世顧尋記憶的他非常清楚,這更多隻是少年顧尋自己的臆想。

小時候,有相士給顧尋批命。

那家夥說顧尋是個命硬的人,命中注定要刑克親人,嚇得顧尋的父親顧山險些將繈褓中的他扔去亂葬崗。這時,外祖父崔立把他從顧家帶走了,一手一腳地把顧尋養大成人。一年多前,那個教會他狩獵、教給他箭術、槍棒拳腳的、唯一對他友善的外祖父去世了。下葬後,悲傷過度的顧尋在外祖父墳上昏厥過去,醒來後,他腦子裏就多了後世顧尋的記憶、多了許多華麗而複雜的畫麵。

“呼……”

一根木棍在顧尋手裏舞得如同高速旋轉的風車,木棍劃破空氣發出的聲音像是鐵匠鋪裏急速拉動的風箱傳出來一般。江湖傳說,說是某些高人舞起槍棒之後,可以水潑不進,豆撒不入,顧尋知道自己做不到。

正因如此,他更要刻苦修煉。

後世的顧尋十歲時就移居美國,雖然,接受過漢語言家教,對故國的曆史卻所知不多,然而,他依稀記得大隋朝和秦帝國一樣都是二世而亡。如今,坐在金鑾殿上的正是大隋朝的第二個皇帝,說明亂世馬上就要來了,在此之前,他必須擁有自保的力量,個人的武藝精湛隻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