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痛失·第1節(1 / 2)

曆經數年風雨的下河院終於走向太平,仿佛不再有任何力量能破壞它的安寧與和諧,雪落雪融,油坊的榨油聲從喧囂走向平靜,這個冬天是少奶奶燈芯一生中最溫情難舍的日子,她的腳步穿梭在下河院與油坊之間,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值得奔波的一段路,生命的希望和未來的暢想在日複一日地奔波中被無限拉長,延伸到一個目光無法抵達的遠處。

縹縹緲緲的愛情似乎跟白雪一樣聖潔而美妙。

它讓兩個人兒在下河院和油坊之間,踩出了一條相思的路。

所有的災難和不幸都為這條路讓道,好像一踩到這條路上,幸福便像沙河水一樣濤濤不息。

突然有一天,少奶奶燈芯邁向油坊的步子終止了。

路斷了。

少奶奶燈芯驚恐地盯住路,不相信自個到現在還能把路看錯。

可她確確實實看錯了。人世上,有哪條路不是危機四伏,不是險象叢生?愛情,幸福,夢……少奶奶燈芯縱聲一笑,感覺自個真是荒唐,人世真是荒唐。

菜子將要榨完的這個後晌,少奶奶燈芯忽然叫住木手子,跟他說夜裏出趟門。

一直被濃重的心事鎖緊愁眉的木手子聽完少奶奶燈芯的安頓,臉上即刻漾起明亮的笑容,快快收拾好東西,沒等天黑就催少奶奶上路。

夜幕低沉,溝色掩在一片黑暗中,少奶奶燈芯跟著木手子朝溝外走去。兩個人一路無話,隻有沉沉的腳步聲洞響在溝穀。天已還暖,冰封的大地泛出濕氣,通往溝外的山道曲曲彎彎盤桓在山坳裏,像伏在山上的一條巨蛇。這是通往溝外的唯一路徑,也是一條讓溝裏人望而生畏的險要之路。

少奶奶燈芯徑直將木手子領到目的地,說,就在這挖吧。

木手子放下手中的鍁跟洋鎬,借著黑夜四下看了看,這兒是一個下坡道,陡峭的山路在坡上拐個彎,急急地朝下延去。路麵剛夠一輛車過去,往南是直入雲霄的陡壁,往北是一懸到底的危崖。單從山勢看,這兒比黑雞嶺還險要。木手子掄起洋鎬,朝堅硬的路麵拋去。冬盡春至的日子,夜風雖寒卻有了濕軟的春意,吹得人身上癢癢。費力將凍層揭開,下麵便是濕土了。

木手子越挖越順手,越挖越有勁。他在腦子裏忍不住罵自己,蠢呀,蠢,少奶奶是誰,縱是一溝人合起來算計她,也未必能是對手。

天色薄明時坑已挖好,比屋小比棺材大,木手子左右踏了幾次,確信足夠了才攀著坑壁爬上來。

一堆火映出燈芯孤單的影子,她坐在火邊,像在想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

木手子卷了根煙,接下來的時間他必須靠煙來平靜自己。

他知道自己甚麼也不能問,其實也沒問的必要,不是一切都在心裏清清楚楚寫著麼?

這個瞬間他想起了自己初到下河院的那個日子,想起了饑餓難忍的目光,後來,後來就想成了一生,人這一生呀,木手子心裏發了聲長長的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