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抱樸子內篇卷之二十(1 / 2)

祛惑抱樸子曰:"凡探明珠,不於合浦之淵,不得驪龍之夜光也。采美玉,不於荊山之岫,不得連城之尺璧也。承師問道,不得其人,委去則遲遲冀於有獲,守之則終已竟無所成,虛費事妨功,後雖痛悔,亦不及已。世間淺近之事,猶不可坐知,況神仙之事乎?雖聖雖明,莫由自曉,非可以曆思得也,非可以觸類求也。誠須所師,必深必博,猶涉滄海而挹水,造長洲而伐木,獨以力劣為患,豈以物少為憂哉?夫虎豹之所餘,乃狸鼠之所爭也。陶朱之所棄,乃原顏之所無也。所從學者,不得遠識淵潭之門,而值孤陋寡聞之人,彼所知素狹,源短流促,倒裝與人,則靳靳不舍,分損以授,則淺薄無奇能,其所寶宿已不精,若複料其粗者以教人,亦安能有所成乎?譬如假穀於夷齊之門,告寒於黔婁之家,所得者不過橡栗埨褐,必無太牢之鱔、錦衣狐裘矣。或有守事庸師,終不覺悟。或有幸值知者,不能勤求,此失之於不覺,不可追者也。知人之淺深,實複未易。古人之難,誠有以也。白石似玉,奸佞似賢。賢者愈自隱蔽,有而如無,奸人愈自炫沽,虛而類實,非至明者,何以分之?彼之守求庸師而不去者,非知其無知而故不止也,誠以為足事故也。見達人而不能奉之者,非知其實深而不能請之也,誠以為無異也。夫能知要道者,無欲於物也,不徇世譽也,亦何肯自標顯於流俗哉?而淺薄之徒,率多誇誕自稱說,以厲色希聲飾其虛妄,足以眩惑晚學,而敢為大言。乃雲,已登名山,見仙人。倉卒聞之,不能清澄檢校之者,鮮覺其偽也。餘昔數見雜散道士輩,走貴人之門,專令從者作為空名,雲其已四五百歲矣。人適問之年紀,佯不聞也,含笑俯仰,雲八九十。須臾自言,我曾在華陰山斷穀五十年,複於嵩山少室四十年,複在泰山六十年,複與某人在箕山五十年,為同人遍說所曆,正爾,欲令人計合之,已數百歲人也。於是彼好之家,莫不煙起霧合,輻輳其門矣。

又術士或有偶受體自然,見鬼神,頗能內占,知人將來及已過之事,而實不能有禍福之損益也。譬如蓍龜耳。凡人見其小驗,便呼為神人,謂之必無所不知。不爾者,或長於符水禁祝之法,治邪有效,而未必曉於不死之道也。或修行雜術,能見鬼怪,無益於年命。問之以金丹之道,則率皆不知也。因此細驗之,多行欺誑世人,以收財利,無所不為矣。此等與彼穿窬之盜,異途而同歸者也。夫托之於空言,不如著之於行事之有征也,將為晚覺後學,說其比故,可征之偽物焉。

昔有古強者,服草木之方,又頗行容成玄素之法,年八十許,尚聰明不大羸老,時人便謂之為仙人,或謂之千載翁者。揚州稽使君聞而試迎之於宜都。既至,而咽嗚掣縮,似若所知實遠,而未皆吐盡者。於是好事者,因以聽聲而響集,望形而影附,雲萃霧合,競稱歎之,饋餉相屬,常餘金錢。雖欒李之見重於往漢,不足加也。常服天門冬不廢,則知其體中未嚐有金丹大藥也。而強曾略涉書記,頗識古事。自言已四千歲,敢為虛言,言之不怍。雲已見堯舜禹湯,說之皆了了如實也。世雲堯眉八采,不然也,直兩眉頭甚豎,似八字耳。堯為人長大美髭髯,飲酒一日中二斛餘,世人因加之雲千鍾,實不能也,我自數見其大醉也。雖是聖人,然年老治事,轉不及少壯時。及見去四凶,舉元凱,賴用舜耳。舜是孤小家兒耳,然有異才,隱耕曆山,漁於雷澤,陶於海濱,時人未有能賞其奇者。我見之所在以德化民,其目又有重瞳子,知其大貴之相,常勸勉慰勞之。善崇高尚,莫憂不富貴,火德已終,黃精將起,誕承曆數,非子而誰!然其父至頑,其弟殊惡,恒以殺舜為事。吾常諫諭曰,此兒當興卿門宗,四海將受其賜,不但卿家,不可取次也。俄而受禪,嚐憶吾言之有征也。又雲,孔子母年十六七時,吾相之當生貴子,及生仲尼,真異人也,長九尺六寸,其顙似堯,其項似皋陶,其肩似子產,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雖然,貧苦孤微,然為兒童便好俎豆之事。吾知之必當成就。及其長大,高談驚人,遠近從之受學者,著錄數千人。我喜聽其語,數往從之,但恨我不學,不能與之覆疏耳。常勸我讀《易》,雲此良書也,丘竊好之,韋編三絕,鐵撾三折,今乃大悟。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麟死。孔子以問吾,吾語之,言此非善祥也。孔子乃愴然而泣。後得惡夢,乃欲得見吾。時四月中盛熱,不能往,尋聞之病七日而沒,於今仿佛記其顏色也。又雲:秦始皇將我到彭城,引出周時鼎。吾告秦始皇,言此鼎是神物也。有德則自出,無道則淪亡。君但修己,此必自來,不可以力致也。始皇當時大有怪吾之色,而牽之果不得出也。乃謝吾曰,君固是遠見理人也。又說漢高祖項羽皆分明,如此事類不可具記。時人各共識之,以為戲笑。然凡人聞之,皆信其言。又強轉昏耄,廢忘事幾。稽使君曾以一玉卮與強,後忽語稽曰,昔安期先生以此物相遺。強後病於壽春黃整家而死。整疑其化去。一年許,試鑿其棺視之,其屍宛在矣。此皆有名無實,使世間不信天下有仙,皆坐此輩以偽亂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