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車座下的秘密(2 / 3)

轉身向仁智二老道:“我跟你們一齊回山好了。”

仁智二老對望一眼,展顏一笑:“這才是好孩子。”

話聲未了,人聲已越來越近,而且,還雜有呼喝奔跑之聲,沈三娘一掠上車,喝道:“走!”

淩影亦自掠上車去,卻見管寧仍在呆呆地望著公孫庸,便輕喝道:“小管,你也快上車呀!”

公孫庸連連揮手道:“管兄隻管自去。”眼瞼突地一垂:“我……我也要走了。”

大步走向仁智二老。

仁智二老微微一笑,和他一齊走了。

沈三娘冷哼一聲,道:“這兩個老不死,若不是我不願多事,今日讓他們那麼容易走才怪。”

玉掌輕抬,一拉韁繩,揚鞭而去。

管寧目送公孫庸的背影消失,方自掠上了馬車,心裏隻覺悶悶的,仿佛覺得自己甚是對他不起,車已前行,他都不知道,心裏隻想,這公孫庸絕不會是犯上不孝之人,但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卻一點也猜不出來。

淩影手挽韁繩,手揮馬鞭,良朋愛侶,都在身旁,自然甚是興高采烈,嬌笑道:“我雖然生氣走了,但後來也知道我想得不對,就偷偷躲在你家的園子裏,白天躲在一間堆廢物的小房,晚上卻偷偷出來替你家守夜,好在你家那麼大,我肚子餓了,到廚房去偷東西吃都沒有人知道。後來我看你走了,也雇了輛大車跟在你後麵,看見你打扮成個車夫的樣子,心裏真好笑,想不到……哈哈,想不到我自己現在居然也當起車夫來了。”

馬車一拐,拐到路邊,她一手拉著韁繩,目光注視大路,又笑道:“不過,你究竟出門太少,太大意了,馬車裏麵還有人,你們就不管地走開了,要不是我……”

她語聲一頓,突地側首道:“小管,你怎地不說話?”

見到管寧的臉色,不禁嬌嗔道:“好,原來我說的話,你根本沒有聽。我問你,你在想什麼心思?”

管寧定了定神,連忙笑道:“我在想,那耳朵的主人是誰,怎會被你把耳朵剁下來的。”

其實淩影的話,他是聽到了的,隻是聽得並不十分清楚。是以他此刻隨口一說,卻說得並不離譜。

淩影雙眉一揚,又高興起來,道:“告訴你,那兩柄長劍,和一口快刀,是兩河武林中非常有名的‘洛陽三雄’的,那兩隻耳朵的主人,來頭不小,我隻認得其中一個叫作什麼‘追風手’,還有一個,我也不認識。”

管寧聽了,心中卻是一驚,“追風手”這個名字,他雖然感到生疏,但“洛陽三雄”的大名,他卻聽他師父一劍震九城司徒文常常提起,知道是北方武林道中極高的好手。他一驚之下,脫口道:“聽說這‘洛陽三雄’的武功極高,想不到你竟比他們還要高明些,不過--難道他們與西門一白也有什麼仇恨嗎?”

淩影四顧一眼,放低聲音道:“老實跟你說,這西門一白在武林中聲名實在很壞,就連我師父都說他不好,不過我聽了你的話,卻知道這次事他一定是冤枉的。”

她語聲一頓,笑了笑,突然又高興地道:“那洛陽三雄武功確實不錯,可是那追風手武功可更高,他們以前都吃過西門一白的虧,不知道他們怎麼竟會打聽出西門一白在你家裏養病,就跑來報仇,幸好……”

她又一笑:“幸好我在那裏。”

管寧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知道這些事一定是你做的。”

淩影柳眉一揚:“真的?”

管寧笑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肯那樣幫我的忙?”

淩影雙頰一紅,嬌罵道:“貧嘴的東西。”

心中卻甜甜的,又道:“不過幸好那些天來的都是二三流的角色,要換了‘昆侖黃冠’那些人,我可吃不消了……喂,你知道不知道,我在你門口,看到過他們昆侖派的幾個道人,生怕他們晚上也會去,哪知卻沒有,難道你用什麼話將他們打發走了麼?”

管寧頷首稱是,心中卻暗佩:“這些昆侖子弟,果然不愧是名門正派中人,行事果真光明正大。”

他卻不知道當今昆侖掌門黃冠道人,乃是昆侖派一代掌門,而且生性嚴峻,律己律人,都極嚴厲,門人犯了門規,他從不縱容。是以那笑天道人等心中雖也有些懷疑,卻也不敢犯下門規,夜人民宅。

車聲轔轔,馬車行得甚急,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已走出很遠。管寧回頭望去,已看不到什麼火光,卻看見東方的天畔,早已露出曙色,隻是此刻正值嚴冬,天氣陰暗,終日不見陽光,是以此刻的天色仍極灰暗,他暗中長歎一聲,低語道:“冬天的晚上,可真長呀!”

抬頭望處,隻見前麵的車子,突地向右一轉,他們向西而行,右轉即是向北,於是管寧知道,他們是往妙峰山的途上奔去。

曉寒更重。

淩影將手中的韁繩、馬鞭,都交到管寧手中,玉手一握,笑道:“天都亮了,我可不做車夫了,你趕車吧。”笑了笑,又道:“天氣真冷,把我的手都快凍僵了。”

嬌軀輕輕向管寧靠了過去。

管寧笑道:“我真是福氣,有你這麼好的車夫。”

心中一動,突又問道:“我奇怪的是,你和那位沈三娘怎麼碰到的,又怎麼把她拉回來的?”

淩影嬌笑道:“你一點也不用奇怪,隻要謝謝我就行了,你知不知道,你和那個少年丟下馬車,走了進去,我吹著西北風,替你們守望,後來有兩個家夥跑來偷東西,看到車子裏是人,兩人都大出意外,一個竟說道,‘管他是誰,好歹先做了再說。’我一麵聽,吃了一驚,隻見他們居然拿起一柄匕首,要往下刺,我就從後麵躍過去,一人給了他們一劍。”

管寧輕輕一皺眉頭,說道:“你下手倒辣得很。”

淩影“哎喲”一聲,抬起頭來,道:“想不到你倒是個大仁大義的君子,你不殺人,人要殺你,怎麼辦?哼,真是不知好歹。”

她櫻唇一撅,又自嬌笑起來。管寧一笑,伸出一隻手,摟住她香肩。

於是她嘴角的怒嗔,便又化作微笑,身子一依,靠得更緊,道:“我殺他們,就用劍尖在地上劃了兩句罵你的話,你看到沒有?”

管寧頷首一笑,伸手在她肩上打了一下。淩影心頭一暖,隻覺晨寒雖重,卻再也不放在她心上,笑著又道:“我剛剛劃完了字,突然好像聽到有人從院子裏麵走出來,而且還用的輕身之法,我一驚,躲到牆外麵去了,探首一看,原來是你那不打不相識的朋友,他掠到馬車旁,看了看地上的死屍,麵上的樣子也像是很驚奇,然後四下一望,我怕他看到我,就趕緊縮了頭去,過了一會,我見沒有動靜,就再悄悄地伸出頭來,哪知他卻已不見了!”

管寧心頭一動,脫口問道:“不見了?”

淩影道:“是呀,不見了,四下連他的影子都沒有,就像是突然用了隱身法似的,我當時還在想,這個人的輕功怎地那麼高?”

管寧皺眉忖道:“他怎地會突然不見了?難道他根本就躲在附近,沒有走遠?”

“那時我怕他躲在附近,沒有走遠,所以始終也不敢出來……”

管寧突地插口道:“那個強盜用來殺人的匕首,是不是你拾去了?”

淩影一怔道:“沒有呀,難道你沒有看到麼?”

管寧頷首道:“我沒有看到,這柄匕首,就一定被吳--公孫庸拾去了!”

淩影奇道:“那時我的頭縮到牆外麵,不過才一會兒,他卻已拾起了匕首,然後再掠走,走得沒有影子呀……沈三娘的武功可真高。”她不說公孫庸的武功高,卻說沈三娘的武功高,自然是沈三娘曾經將公孫庸擒住,公孫庸武功如此,那麼沈三娘,豈非更高得不可思議!

“想不到武林中竟有這樣武功高的女子,年齡卻又不大!”隻聽她又道,“然後我看見你出來,我就更加不出來……”

她垂頭一笑:“那時我真的不願見到你,因為……因為你太壞。”

管寧心中一動,想問她見著那杜姑娘沒有,但是卻又忍住,隻聽她接道:“我看你呆呆地站在那裏,心裏實在好笑,後來又見你牽出馬車,哪知馬車卻又被人搶走了,我看你叫著追了出來,心裏想:你雖然對我壞,我卻要討你好。就幫你追了過去,抄近路到了路口,那輛馬車剛好跑了過來,我奮力一縱,攀住了車轅,自以為身子很輕,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來……”

她輕輕一笑,接道:“哪知我的手方才碰到車轅,就有一個嬌美無比的聲音從車裏發出,道,‘什麼人,幹什麼?’我就說,‘是公差,來抓搶馬車的強盜。’我話聲未了,趕車的突地反掄了我一馬鞭,我見到趕車的是個小丫頭,心想這一鞭絕不會有多重,輕輕伸手一接,哪知那小丫頭年紀雖小,武功卻不小,我一下輕敵,便險些著了她的道兒。”

管寧一麵凝神傾聽,一麵雙眉微皺,卻似乎在暗中想些什麼,要知道他本是解元之才,隻顧得聽了,哪裏還有工夫想別的?

淩影又道:“我伸手一接,隻覺手腕一震,差點被帶下車子,趕緊猛提一口真氣,用手一帶,這一下那丫頭卻受不住了,身軀一晃,我看她要栽到車下,心裏也是不忍,連忙掠了過去,伸手一挾,那小丫頭大約看到我也是個女子,竟對我笑了一笑,唉……她笑容真甜,連我都看得呆住了。”

她頓了頓,似乎回味了一下那甜甜的笑容。

管寧笑道:“你說別人笑得甜,你哩?”

淩影伸手一掩櫻唇,嬌嗔道:“你壞,我笑得醜死人,不讓你看。”

口中雖如此說,但卻依然抬起頭來,掩住櫻唇的玉掌,也悄悄地放了下來。

管寧隻覺心頭一蕩,卻聽她又接道:“哪知就在我心裏微微一呆的時候,我隻覺眼前一花,那丫頭身側,已多了個絕色美人,也是帶笑望著我,說,‘小姑娘,你要幹什麼?’我本來想和她們大打一架的,但看到她們的樣子,心裏什麼也沒有了,隻聽她又說道,‘我趕著要到京城去,這輛馬車,借我用用,行嗎?’”

她輕輕哼了一聲,接道:“她說話的聲音真好聽,一舉一動,又都那麼可愛,我又呆了一呆,才說,‘馬車可以借你,但是車裏麵的人,他病得很重,是我一個朋友費了千辛萬苦,才從四明山莊救出來的,唉……這人真可憐,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又中了毒,我雖然不認識他,可是我看他的樣子,一定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衣服,不像普通人穿的。’”

“那時我不知道那輛車裏的人就是西門一白,所以我才說這些話,而且對她們已有了好感,所以也沒有騙她們。”

管寧讚許地一笑,像是對她的坦白純真很滿意。

隻聽她又說道:“我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含笑傾聽著,等我說到這裏,她突地臉色一變,脫口說道,‘你說什麼?’我看了她的樣子,很奇怪,但不知怎地,我竟然對她很有好感,所以,我就把一切事都簡簡單單地告訴了她,還希望立刻把車子送回去給你,免得你心裏著急。”

“哪知我說完了,她一雙大眼睛裏竟流出了眼淚,一麵立刻帶回馬頭,向來路奔去,一麵又輕輕告訴我,她就是絕望夫人沈三娘,她要到北京城中,就是為了要找尋西門一白--”

“這一下,我可吃了一驚,因為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那白衣書生就是西門一白,於是我們一齊打著馬車,穿過市鎮,經過那客棧的時候,知道你已經走了,幸好地上還有你留下的車轍,因為晚上下過大雪,又沒有別人走,所以你車轍的印子,在白閃閃的雪地上,就看得非常清楚。”

管寧暗歎一聲,道:“你們女孩子真是細心。”

淩影笑道:“這算什麼細心,隻要你多在江湖上跑跑,你自然也會知道的。”

管寧一笑道:“所以後來你們就沿著車轍找到了我?唉,幸虧下雪,要是夏天的話,那可就慘了。”

淩影道:“夏天也不慘,我們也找得到你,隻不過遲些就是了。”

管寧自嘲地一笑:“要是遲些,你就永遠找不到了。”

淩影心頭一顫,喃喃低語:“永遠看不到你了……永遠看不到你了,唉,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我看到沈三娘找到西門一白時的樣子,真是令人心裏又難受,又高興。其實……唉,我看到你那時的樣子,若是叫別人看到了,還不是完全一樣嘛!”

管寧但覺心中充滿柔情蜜意,似乎連咽喉都哽咽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緊緊地摟著她的肩頭,像是要證明她是在自己身旁似的。

淩影閉起眼睛,默默地承受這種溫馨的情意。

風雖然大,車子又是那麼顛簸,但是她卻覺得這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良久,良久!

她方自滿足地長歎一聲,道:“以後的事你全都知道的,但是我還有一件事奇怪,而且非常奇怪。”

管寧道:“什麼事?”

淩影緩緩道:“那個身形比較矮些的黑衣漢子,對我的劍法,簡直太熟悉了,生像是我使出一招,他就知道下一招似的,我……我不是吹牛,我使的劍法,雖然不是絕頂高明,但武林中知道的人簡直沒有幾個。”

管寧心中一動,脫口說道:“有哪幾個知道?”

淩影閉起眼睛想了一想,又自伸出春蔥般的玉手,輕輕扳著手指說:“據我知道,那隻有兩三個人,乃是除了我和師父之外,還有我師父的一個同門,不過,她老人家已隱居到海外的一個孤島上去了,還有就是師父兩個比較好些的朋友,不過知道得也不多……”

管寧又自插口道:“是什麼人?”

淩影道:“一個孤山王的夫人玉如意,還有一個是我偷偷跑去,要找她比劍的四明紅袍夫人,不過她已經死了!”

管寧長長“哦”了一聲,又自俯首落入沉思裏。

他腦海中十分清晰,有時卻又十分混亂。

淩影見著他的神態,輕輕垂下頭,垂在他堅實的肩膀上,心裏卻什麼也不去想了。

天,終於完全亮了。

瞑漠的蒼穹,卻仍沒有晴意,而且好像是又要開始落雪。

那柄匕首怎地不見了?難道真的是公孫庸取去的嗎?

他為什麼也突然不見了,然後卻又在那祠堂外麵出現?

他對我說的那句含糊不清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那玉如意、紅袍夫人?那黑衣漢子會是誰?

管寧反複思忖著這幾個最接近的問題,竟想得呆呆地出了神,淩影伏在他胸膛,卻在溫馨的甜蜜中入睡了。急行的馬車,突地一顛,這條道路兩旁是條水溝,溝中雖已無水,但馬車衝入,卻發生“砰”的一聲大震。

管寧一驚之下,突地覺得座墊之下,像是被個重物猛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