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車座下的秘密(1 / 3)

但枯木陰樹中,卻仍無聲音,沈三娘柳眉一軒,目光之中,突地滿布殺氣,管寧心中一涼。

“看她平日嬌笑之態,有誰會知道她發怒之時,竟是如此可怕。”

隻見她身形方自微微一動,枯木陰影之中,已自緩緩走出兩個人來,卻正是那仁智二老。

管寧、淩影對望一眼,心中既是慚愧,又是佩服,耳聽沈三娘冷冷地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們兩位,我真沒有想到年高望重的仁智雙老,也會……”

語聲一頓,身影突地飄飄掠起,淩空一轉,橫飛丈餘,向另一方向掠去,口中一麵喝道:“你也給我站住!”

倏然一個起落,身形便已遠去,輕功之妙,端的驚人。

仁智雙老對望一眼,似乎在暗中慶幸自己沒有逃走。管寧心中亦是大為驚服,這絕望夫人看來弱不禁風,卻有如此身手,一麵卻又暗中奇怪:“還有一人,會是誰?”

對於仁智雙老伏在暗處,卻並不奇怪。

他知道兩人一心想自己帶他們去找那少年“吳布雲”,是以方才追了半天,沒有追到,就折了回來,隻是他們看見自己和絕望夫人在一起,是以不敢現身,隻得隱在暗處,但暗中居然另外還有一個人,卻令他料不透了。

“難道是那個黑衣大漢?”他心中暗忖,“若是他們,那可好了,我隻要能見著這兩人的真麵目,那麼……”

他心念方轉,隻聽樂水老人冷冷笑道:“閣下方才所說的話,是否算數?”

管寧劍眉一軒,朗聲道:“小可從來不會食言背信,兩位隻管放心好了,明日午前,我一定帶兩位去見那‘吳布雲’之麵。”

遠處隱隱有嬌叱之聲傳來,像是絕望夫人已和人動手。淩影微微一皺眉,道:“我去看看。”唰地掠起身形,倏然兩個起落,亦自掠去。

仁智雙老對望一眼,樂水老人突地身形一動,掠到馬車前,探首一望,脫口呼道:“果然是他,他果然真受了傷。”樂山老人長眉一聳,亦自掠了過去。管寧心中一驚,卻見馬車內突地一聲嬌叱,道:“滾開。”

數十點光雨,電射而出,仁智雙老大驚之下,袍袖一拂,身形閃電般倒退數尺。樂水老人喝道:“你這丫頭,怎地如此毒辣!”

車廂內冷笑一聲,又自叱道:“毒辣又怎地?”

人影一花,那身著紅衣的垂髫少女“紅兒”,已自掠了下來,插腰冷笑一聲道:“是他又怎地?受了傷又怎地?難道你們還敢怎樣麼?”

仁智雙老麵上連連變色,俯首一看,夜色中,隻見滿袖俱是銀星,心中不禁一寒,知道自己方才若不是用這袍袖一拂,那麼縱然退得再快,隻怕也免不得要挨上幾下。

他們方才隱在暗處,隱隱聽到幾句言語,便猜想車中之人,可能便是受了傷的西門一白,此刻一見,果然不錯。要知道天下武林中人,大多都將西門一白視為仇敵,這仁智雙老自然也不例外。隻見樂水老人目光轉了數轉,突地緩緩道:“那麼,你明天一定可以帶我見他嗎?”

此時此刻,他突又說出這句話來,說得完全不是時候,管寧方自一愣,卻見他語聲未了,突地冷笑一聲,擰轉身形,揚身一掌,擊向紅兒,身形亦自閃電般撲了過去。

要知道這西門一白在武林的地位,端的無與倫比,若是誰能將他殺死,那麼,此人雖然是藉藉無名之輩,也立刻會變得名揚四海。

樂水老人一見這西門一白果是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地臥在車內,心中動了殺機,心想:“那沈三娘此刻不在此處,我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殺了這西門一白,然後再將那少年劫走,這小丫頭暗器雖歹毒,武功諒也擋不住我全力一擊,等到沈三娘回來,我已走了。何況,縱然她追了上來,我兄弟兩人全力和她一拚,也未必畏懼於她。”

這念頭在他心頭閃過,也便立下了主意,口中隨意對管寧說了兩句話,以作掩護,暗中卻早已滿蓄真力,準備痛下毒手。

此刻他身形閃電般掠去,掌風如排山倒海擊來,紅兒大驚之下,橫掌一揮,準備拚死接他一掌。管寧心頭一震,要想阻擋,卻已不及,樂山老人心性雖較為仁厚,但對西門一白卻也存有懷恨之心,更不會去攔阻他兄弟的行事,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刹那之間……管寧長袖突地一揮,閃電般後掌一揚,擊向那匹套車的健馬,他暗器手法雖不高,但擊人不夠,擊馬卻有餘。

“砰”的一聲,擊中馬背的“暗器”也自落在地上,竟是那內貯續命神膏的碧玉盒子。

“砰”的一聲,那匹馬背上果然著了一記,隻聽一聲驚嘶,這匹馬竟揚起四蹄,向前奔去。

原來方才那兩個黑衣漢子突然出來,他一驚之下就將這玉盒藏在袖中,方才動手之際,這玉盒雖小,卻在他袖中動來動去,甚是不便,還險些掉出,幸好他動手時間不多,但他心中已在暗中埋怨它的礙事,卻想不到這礙事的東西,到此刻竟派上了大用場。

樂水老人一掌擊去,隻見紅兒揮掌來擋,他心中暗罵一聲:“找死!”手掌一震,隻將紅兒震得嬌呼一聲,“撲”地坐在地上,還幸好樂水老人到底見她隻是個小女孩,未真的施下毒手。

但她這一跤跌在地上,也覺手腕如折,屁股發痛,心中突地一驚,暗忖著:我身後明明是馬車,怎地我卻會跌到地上?回頭一看,才知道馬車已跑走了。

樂水老人一掌將紅兒震退,正待前行一步,將車中的西門一白擊斃,哪知目光動處,馬車竟發狂地奔開,他心中驚怒交集,腳尖一點,身形倏然幾個起落,那馬車越過大路,奔向道路的另一邊。套車的馬雖在受驚之下,揚蹄而奔,而到底方自起步,是以眨眼之間,就被樂水老人追上。

樂水老人冷笑一聲:“西門一白呀,你這番要死在我手上吧。”

身形一起,正待將馬車拉住,哪知眼前突地人影一花,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麵前,冷冷道:“你要幹什麼?”

他一驚頓住身形,抬頭望處,隻見不知何時,絕望夫人已站在自己麵前。他麵上輕笑了幾下,方自訥訥說道:“這匹馬突地發狂,我想將馬車拉住。”

絕望夫人冷笑一聲,道:“不勞閣下費心。”

身軀一扭,突地閃電般掠出數丈,玉掌疾伸,輕輕搭上馬車,那匹馬空自揚蹄長嘶,卻再也奔不出一步。

樂水老人見了暗中心驚,立也不是,退也不是,卻聽樂山老人突地在路那邊揚聲喝道:“二弟,庸兒在這裏……”

樂水老人心頭一震,掠了回去,隻見紅兒已爬了起來,滿臉蒼白地站在另一輛馬車旁,一手牽著馬匹,想是生像這匹馬也受驚奔出,另一手卻在不停地甩勁,那方才隨著絕望夫人掠去的翠衫女子,此刻也已掠了回來,麵帶冷笑,雙手叉腰,站在管寧身側。而管寧此刻卻替倒在地上的一人關節之處不住推拿,樂山老人也站在這人身側,見到樂水老人來了,喜道:“二弟,你看這不是庸兒嗎?”

樂水老人定睛而視,隻見地上的一人果然就是太行紫靴公孫尊的獨子,偷跑下山後化名為“吳布雲”的公孫庸。

絕望夫人牽著馬車,緩緩走了過來,秋波一轉,冷冷說道:“原來你們三人是一路的。”

她方才隻見一條人影本來避在暗處,見她揭破仁智雙老的行藏,便待逃跑,她閃電般追了過去,隻見這人影輕功不弱,她追了數十丈,方才追上,正待喝問,哪知這人影卻一言不發地回過頭來,劈麵就是一拳。

這一拳打的部位極妙,拳風虎虎,但沈三娘武功絕高,怎會被他打著?輕輕避開,三兩個照麵,便已點中這人的麻穴,這時淩影也已追了過來,一見此人,脫口道:“這人不是和小管一路的嗎?”

她兩人便將此人架了回來,走到一半,沈三娘突地見到馬車狂奔,知道事情有變,丟下了淩影和這少年,飛掠而來,正好及時擋住樂水老人的殺手。

此刻她方自冷笑一聲,說出那句話,管寧立刻抬首道:“此人和我是一路的,絕望夫人看我薄麵,解開他的穴道。”

要知道絕望夫人武功絕高,所用點穴手法,亦是獨門傳授。

方才那樂山老人竟亦未能解開,此刻微微一怔。

“明明此人和仁智二老一路,怎地他卻又說和他一路?”但她終於過去解開了“吳布雲”--公孫庸的穴道。突地柳腰一折,手掌乘勢拍出,“啪”的一聲,竟將身側樂水老人重重刮了一下。

樂水老人見她為公孫庸解穴,再也想不到她會出手相攻,而且這一掌來勢如閃電,等他要避已是來不及,臉上竟著了一掌。他在武林中身份極高,幾時受過這種侮辱?當下怒火上衝,方待反目動手。

哪知絕望夫人卻已怒道:“豈有此理,你的頭怎地打到我的手了!”

樂水老人不覺一愣,他平生也未曾聽過這種話,隻聽淩影、紅兒,“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想了一想,方自大怒喝道:“你竟敢如此戲弄於我,怎地說出……”

話聲未了,忽見沈三娘冷冷道:“你方才若是去拉那輛馬車,那麼我的手此刻就是被你的頭打了。”

樂水老人又愣了一愣,心中空有滿腹怒火,卻已發作不出,心想:“這女人果真難纏,想來她已知道我要對西門一白下毒手,這一下打得還算客氣,等會若是被那小丫頭再去挑撥兩句,她豈非要找我拚命?”

他以智者自居,一生不肯做吃虧的事,知道這絕望夫人武功高強,自己萬萬不是敵手,自己年齡這麼大了,若是死在這裏,那才冤枉。一念至此,忍下一口氣,隻見公孫庸穴道被解,吐出了一口濃痰,站了起來,便道:“大哥,庸兒,我們走吧。”

樂山老人看到自己兄弟挨打,心裏也是難受,喝道:“庸兒,你爹爹正在苦苦等你,有什麼話,回去再說,現在走吧!”

沈三娘秋波四轉,恍然忖道:“原來他們不是一路的,這倒奇了,聽他們口氣,這少年竟是太行紫靴的兒子,怎地卻偷跑出來,又打扮成這副樣子。”

隻見這公孫庸站起身來,一直垂著頭,望也不望仁智雙老一眼,他們叫他走,他也生像沒有聽到。

沈三娘便冷笑一聲,又道:“若是人家不願走,誰也不能強迫的。”

管寧心裏正在奇怪,這少年“吳布雲”--公孫庸明明和自己約在妙峰山下的毛家老店見麵,此刻怎地又跑到這裏來了?聽到沈三娘這話,忙道:“正是,正是,吳兄不願走……咳咳,公孫兄若不願走,誰也不能強迫他走的。”

樂水老人滿腔火氣,無處發泄,聽了管寧說話,大喝道:“老夫的家務事,你知道什麼?哼,小孩子多什麼嘴!”

淩影柳眉一揚,方待怒喝,卻聽沈三娘已自喝道:“你說話最好放清楚些,誰是小孩子,年紀大又怎地?”

淩影連忙接口道:“正是,正是,年紀大又怎地?有的人老而不死,就是……就是……”

她想來想去,卻想不出這句話該怎麼說,那紅兒方才被他擊了一掌,雖然未受傷,但怒氣未消,此刻立刻接道:“老而不死是為賊,哈哈……老而不死是為賊!”

她此刻有人撐腰,知道這兩個老頭子再也不敢將自己怎地,竟拍手大笑了起來。

這三個女子一個接著一個,將樂水老人罵個狗血淋頭,哭笑不得,管寧見了,心裏在暗笑,暗忖道:“人道三女便成墟,這老狐狸聰明一世怎地也和女子鬥起口來,豈非自找釘子來碰。”

垂首而立的公孫庸,此刻突地長歎一聲,緩緩道:“敢請兩位叔公回去稟告家父,就說我……唉,我是萬萬不會回去的,除非……”

樂山老人雖未挨打,也未挨罵,但心裏亦大大不是滋味,此刻聞言,幹咳一聲,接口道:“庸兒,你真的如此糊塗?你縱有話說,這裏卻不是說話之地呀,不如跟……”

他話未說完,沈三娘已自冷冷道:“有什麼話在這裏說不是一樣?難道你的話都是見不得人的嗎?”轉向公孫庸道:“年輕人,有什麼話隻管說,怕什麼?”

但公孫庸站在那裏,卻就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樂山老人見了,又道:“庸兒,這次你下山之後,不但我們兩個老頭子出山找你,太行山上的人,幾乎全都出動了,單往京城那邊去的,兩個一撥,就有好幾撥,你若是還不回去,豈不辜負了大家的一片盛意?”

管寧心中一動,突地想起昨天入夜時,和公孫庸一齊見到的那六個一身錦緞勁裝,滿麵胡須,騎著健馬的武士來。此刻他才知道這些人原來都是來找公孫庸的,他心裏不禁奇怪:“看情形這人果真對他沒有惡意,那麼他為何又苦苦不肯回去?”

隻見公孫庸動也不動,無論誰說什麼話,他都像是沒有聽到。樂水老人雖然一開口就倒黴,但此刻仍忍不住道:“真是不孝的東西,你爹爹那般……”

哪知他語聲未了,公孫庸突地抬起頭來,滿麵堅毅之色,沉聲道:“我對兩位叔公一向很尊重,但叔公若再如此逼我,那麼,莫怪我……”

樂水老人變色道:“你要怎地?想不到你不但膽敢不孝違親,還膽敢犯上,我就不信武林中俠義道會有人敢維護你這個敗類。”

眼角一瞟,卻瞟向沈三娘,言下之意,自是“你若是維護於他,便不是俠義之人”。

沈三娘聰明絕世,哪有聽不出來的道理?但她此刻也覺得這公孫庸實在有些無理,眼角一瞥,瞟向管寧,像是在問:“你這朋友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管寧亦是滿麵茫然之色,卻也不知道。

沈三娘目光轉了幾轉,暗道:“這少年若真是犯上作亂,我又何苦多事?”

心念動處,便有了抽身之意,隻聽遠處突地有人大呼道:“走水了,救火呀……走水了……”

喊聲越來越近,人聲越來越嘈雜,原來那祠堂失火,火勢已不可收拾,這裏雖是荒郊,深夜之中無人會來,但此刻已近黎明,早起的鄉人已起床了,遠遠見了火光,便趕來救火。

沈三娘秋波一轉,道:“有人救火了,我們若還耽在這裏,不被人認為是放火的人才怪,大妹子,你和……你和小管坐一輛車,我和紅兒坐一輛車,我們快走吧。”

她分配好坐車的人,卻單單不提公孫庸,自然是準備不再來管此事了。

管寧暗歎一聲,走到公孫庸身旁沉聲道:“吳--公孫兄,小弟要走了,你可……”

公孫庸失魂落魄似的站著,連連說道:“好,你走,車裏的人,交給你了,人交給你。”

管寧見他說話語無倫次,心下不覺一陣黯然,歎道:“這個,你放心好了。”

“那輛車,我也送給你了。”突地極快地低語道,“車座下……”

高聲又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