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叫安祿山的胡人,是他們心目中的絕對偶像和不二領袖。現在,這個人將帶領著他們走上一條偉大的道路:誅殺奸臣楊國忠,匡扶大唐社稷。在未來的日子裏,不管是生或死,他們的生命都將會因為今天的這一刻而綻放光華。
這麼多年來,他其實隻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養虎為患。是的,當初他領養的是一隻可愛的虎仔。但是現在,可愛的虎仔長成凶殘的大老虎了,要吃人了,而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做任何的準備。
人們都愛好和平,卻不知道,有的時候,和平反倒是一劑麻醉藥。和平得久了,人民的思想就麻痹了,行為就放鬆了;思想麻痹了,行為放鬆了,禍亂也就不遠了。
(一)
大唐天寶十四載十一月初九日,合公元755年12月16日,一個肅殺的清晨。
範陽城南的曠野之上,人頭攢動,戰馬嘶鳴,旌旗在疾風的勁吹之下獵獵作響。
一支龐大而奇特的軍隊正在等候檢閱。在這支近二十萬之眾的軍隊當中,既有帝國的正規邊兵,也有同羅、奚族、契丹和室韋等部落的部隊。雖然屬不同的民族,操不同的語言,著不同的裝束,但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一個胖子的身上,一個身著戎裝的胖子的身上。
張通儒宣讀了起兵的檄文,大意如下:大唐東平郡王、驃騎大將軍兼三鎮節度使安祿山安大人,奉皇帝陛下密詔討伐奸相楊國忠。楊國忠這個壞東東本是奸賊張易之的外甥。他欺君罔上,嫉賢妒能,陷害同僚,為人貪婪。他才當了幾年宰相,就把天下搞得亂糟糟的。俺老安深受皇恩,作為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清君側,為君分憂,為天下除賊,這是份內的事情。根據皇帝陛下的密詔,俺現在點起大軍,入京勤王,誅殺楊國忠這個家夥。俺大軍所到之處,各地軍民官吏都不要驚慌,都要堅守工作崗位,繼續履職盡責。順著我軍的,那你就昌了,逆著我軍的,那你就game over了。
這裏我們就要講到造反和起義的區別了。起義其實很簡單,沒有那麼多的說道,因為對當局嚴重不滿,所以就起來革他奶奶的命,口號就是幹你丫的沒商量。而造反就不同了,主謀者都揣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表現在行為上就是:既要當婊子,還得立一塊兒貞節牌坊,個兒越大越好。在諸多的牌坊裏麵,“清君側”是最常用、最暢銷的,我們在西漢的“七國之亂”、西晉的“八王之亂”、明朝的“靖難之役”裏麵,都能看到它的影子。
上麵的那篇檄文就是安祿山的貞潔牌坊,用以掩蓋他婊子的身份。文章很短很精辟,前半部分說得完全正確,楊國忠確實不是個東西,對此,小玉舉雙手外加兩隻腳讚成;但是,後半部分就完全是在扯淡了。什麼“大軍所到之處,各地軍民官吏都不要驚慌,都要堅守工作崗位,繼續履職盡責”啊,完全是bull的shit。這幫家夥要幹什麼、會怎麼幹,大家很快就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檄文還是起到了應有的效果。不明就裏的士兵們聽了這篇檄文,都信了安祿山的鬼話。這個名叫安祿山的胡人,是他們心目中的絕對偶像和不二領袖。現在,這個人將帶領著他們走上一條偉大的道路:誅殺奸臣楊國忠,匡扶大唐社稷。在未來的日子裏,不管是生或死,他們的生命都將會因為今天的這一刻而綻放光華。
安祿山做了一個簡單的動員,而後便發布了如下三道命令:一是任命好哥們兒史思明為三鎮總留守,主持三鎮一切軍政要務,兼籌運糧草;二是命令範陽節度副使賈循鎮守範陽,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鎮守平盧,河東兵馬使高秀岩鎮守大同;三是命令孫孝哲統兵一萬充作前鋒,蔡希德領兵二萬跟進,安祿山自帶本部人馬殿後。
安祿山令旗一揮,大軍即時開拔。十五萬人馬(號稱二十萬)如風卷殘雲般掠過冬日蕭瑟的原野,向著南方呼嘯而下。一百多年來,範陽的軍隊從來都是向北行軍,沒有一次向南,“百年老公未嚐見範陽兵馬向南者”。但是,這一次是個例外,這是一次改變國運和曆史的反向行軍。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安祿山最最引以為傲的鐵甲騎兵。這支精銳彪悍的騎兵主要由收編自阿布思的同羅騎兵組成,戰力之強,當世罕有。緊跟著他們的是黑壓壓的步兵,全是些身經百戰的敢死之士,一副副鮮明的鎧甲在冬日寒陽的照射之下,閃耀著殘忍而冰冷的光芒。連綿的隊伍遮蓋了地平線,一眼望不到頭,一路上旌旗蔽日,刀槍如林,人喊聲,馬鳴聲,鼓號聲,此起彼伏,所過之處,塵土飛揚,煙塵滾滾。
鐵輦(馬載不動他)之中的安祿山麵色鐵青。小玉一直很好奇,從大唐帝國的塞上長城到千夫所指的叛臣賊子,對此劇變,安祿山究竟會作何感想。也許,他會回想起童年的快樂時光,回想起站在起點的那個快樂無憂的胡兒;也許,他會想到從前和張守珪一起奮勇殺敵的拚搏日子;又也許,他會憶起玄宗對他的千般情、萬般好;也許……
一切都隻能是也許。但是,有一點卻是肯定的:今天就是他安祿山和大唐帝國一刀兩斷之日。未來會怎樣,他也無從預知,他隻知道,今天是一個新的開端……
(二)
大軍行至博陵郡(今河北定縣),安祿山收到了起兵以來的第一份禮物。送貨人正是他麾下的驍將何千年。這份禮物比較特殊,既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書畫瓷器,而是一個人,楊國忠的遠房親戚——北京副留守楊光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