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急診室的門開了,主治大夫走了出來。

“他怎麼樣了?”雨亭迎上去急切地問。

主治大夫舒了一口氣,“他已經脫離危險了,但是身體很弱。”

一個星期後,老慶出院回到自己家。新穎過意不去,請了事假上門侍候。她在老慶的工作室架了一張行軍床,拿來自己的被褥,每天給他做飯、喂藥、洗衣服、收拾房間,還幫助他接收報紙、信件、稿費,有時還幫助他整理文稿。

“她要是我老婆該多好。”老慶美滋滋地想。

新穎做這些事時總是默默無言。她的話少了,神情更加莊重,裝束更加簡樸,以前還化淡妝,如今索性連淡妝也不化了。新穎有一手炒菜的好手藝,這下派上了用場,紅燒鯉魚、蔥爆羊肉、宮爆雞丁,這些都是老慶最愛吃的。

這天晚上,新穎陪老慶看電視,新穎問他:“你經常寫那些內幕,有沒有誰找過麻煩?”

“當然,有一次我寫了一篇影星離婚的稿子,登出來後,在一次聚會上,那男影星見到我,對我拳打腳踢,他說我是狗戴嚼子——胡勒!”

新穎聽了,咯咯地笑,她笑時更可愛,兩個小笑渦,溢滿了歡樂。

老慶想抽煙,新穎把放在床頭櫃上的一盒“三五”煙遞給他,老慶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拿起打火機,連打幾下,沒打著。

“沒油了。”他掃興地說,眼睛四下張望。

新穎站起來。

“好像抽屜裏還有打火機。”

新穎打開床頭櫃的抽屜,裏麵裝了半抽屜避孕工具,還有許多是進口貨。老慶一看,臉紅了,他有生以來很少臉紅。

“你可真夠花的,名不虛傳。”新穎不滿地說。

老慶憨憨一笑,“留著結婚用的。”

過了幾天,雨亭下班後去探望老慶。兩個人吃過飯,雨亭見老慶情緒已恢複正常,於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老慶聽了有點不好意思,“我跟新穎就做了十幾天‘夫妻’,唉!”

“你怎麼搞的,跟新穎動這麼大的感情?”

老慶歎了口氣,“鬼迷心竅,我愛上她了,整個一個單相思。我太痛苦了,於是就……”老慶喝了一口水,又說下去,“新穎是個好女人啊!……”老慶繪聲繪色地講起新穎來。

不久前,老慶邀請新穎看香山紅葉,在鬼見愁後的一片黃梅叢中,老慶向新穎吐露了心思。新穎聽了,半晌沒說話,老慶一再追問,新穎才說:“老慶,說實在話,我挺尊敬你,你很有文才,可是我們隻能做朋友,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做夫妻。”老慶忙問緣故。新穎又說;“我已決定獨身一生了……”

原來,新穎在5年前與他的台灣老板相愛了,那老板雖然不算英俊,但是心地善良,經營能力極佳,雖然不到40歲,卻是一萬台幣起家,短短數年便躋身巨富前列。那時新穎妙齡19,出落得如花似玉,溫文爾雅。她是老板的秘書,不僅美麗,而且聰慧,英文、電腦、交際俱佳,她的氣度、儀表都給客戶留下深刻的印象。老板暗戀新穎,對她關懷備至,每天新穎上下班老板都親自開車接送。漸漸地,新穎對老板由敬佩崇拜,上升到一種特殊的情感。一般來講,女人喜歡愛她崇拜的男人。每逢周末,老板邀她出入酒樓賓館,燈紅酒綠,且歌且舞,形影不離。新穎知道他孤身一人,尚無妻室,也就放心想隨。一次,新穎酒醉,老板也乘著幾分醉意,駕車將她送回自己的寓所。新穎半醒半醉,半推半就,覺得自己早晚是老板的人,於是同入溫柔夢鄉……二人沉浸熱戀之中,不覺已過3個月。這天,新穎提出要與老板結婚,而且此事也征得家人同意。老板一聽,怔了半晌,支支吾吾,麵紅耳赤,新穎一再追問,老板才告訴她,原來他早有妻室,而且生有二子。他已發函在台北的妻子要求離婚,妻子死活不允。妻子的家庭在台灣很有勢力,並威脅他,如若離婚,讓他傾家蕩產。老板十分為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新穎聽他說出實情,頓時暈厥過去。不久傳來凶訊,新穎服毒自盡尚在醫院搶救之中,老板一聽,內疚萬分,淚如泉湧,慌忙駕車前往醫院。

在醫院急診觀察室內。新穎洗腸後正在輸液,她的父母和妹妹含淚守候床頭。老板看到新穎臉色蒼白,紅顏憔悴,臉龐消瘦,氣息微弱,心疼萬分,抱頭痛哭。新穎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見到老板誠心所動,心內理解,便寬諒了許多。新穎睜開雙眼,見到老板,眼圈一紅,淚球簌簌而落。新穎父母和妹妹見到此情此景,都退了出去。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老板問。

新穎沒有說話,不吭一聲。

“天無絕人之路啊!”老板長歎一聲,攥緊她的手。

“我太愛你了……”新穎小聲地說。

“我也愛你,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你就是傾家蕩產,做了乞丐,我也愛你……”新穎真情脈脈地說。

老板激動得熱淚盈眶,他俯下身吻著新穎,吻如疾雨。

新穎嬌小玲瓏,經曆此番折騰,身體微弱,幾天沒有下床,老板便也幾天不吃不喝,寸土不離一直忠心侍候。老板的妻子聞訊帶著兩個孩子從台北乘機來京,趕到醫院。原來老板之妻是絕色美人,在亞洲選美中曾經奪魁。她出身官宦之家,知書達禮,善良賢慧,溫文爾雅。她深愛自己的丈夫,亦深知兩地分居的苦楚。當她見到新穎時,她喜歡上這個美麗溫柔的姑娘。她帶來不少高級營養補品和水果。老板的兩個兒子天真可愛,彬彬有禮。新穎也挺喜歡老板的妻子,這個台灣貴婦見丈夫如此憔悴,心疼萬分。老板的手攥著新穎的手,老板妻子的手攥著丈夫的手,都是淚流滿麵,醫生護士見到這般情景,無不為之感動。

新穎病愈出院後,離開了這家公司,到另一家公司工作。她決心離開老板,斬斷這段令人心碎的情緣。她不願看到老板溫馨的家庭破裂。她將永遠記住這段美好甜蜜的回憶,刻骨銘心,永世不忘。

然而,老板卻已陷入愛情的怪圈不能自拔,他已深深地愛上北京這個不俗的小姐。他時時駕車跟蹤新穎,有時還給她寄來她的玉照,甚至還彙款給她。可是這些彙款單又被中數寄回他的辦公室。有一次,老板終於忍不住了,駕車在新穎家樓下徘徊,始終不停地按著轎車的喇叭,刺耳的喇叭聲引得四鄰議論紛紛,一小時後,新穎的媽媽再也忍受不住,催促新穎說:“你快下去吧!”

幾個月後,新穎已到新加坡上學,她想逐步淡化,消退在北京的那些驚心動魄的回憶。

一個月後,老板又在新加坡出現了。

“沒辦法,這個來自阿裏山的癡情漢。”新穎說。

二人又相好如初。新穎鄭重地告訴老板:她的一生隻愛一個人,那就是他。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會影響雙方的事業和他的家庭,她想保持距離,她願意做他的紅顏知已……老板咬著牙同意了。

老慶講到這時,已是泣不成聲。

“多麼可歌可泣的故事!多麼可歌可泣的女人!我更愛她了,可是宿願難遂。我以前雖然也擁有一些女人,但是俗不可耐,隻是逢場作戲。我也想過一種真正的情感生活……”說到這裏,他從酒櫃拿出一瓶茅台酒,掏出兩個滿是灰塵的高腳杯,倒滿酒。

“來,雨亭,我的好朋友,新穎得到了新生,我老慶也要新生,我要在烈火中新生!我要和過去的生活一刀兩斷,我要開創新的生活!”

雨亭當時就想,真是一物降一物。

往事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在老慶的眼前浮現,這些電影就像意織流,老慶總想讓它定格,可是它偏偏像月朦朧雨朦朧,一閃即逝;又像飛馳而過的列車,把那些藍天、白雲、青山、黃土地、綠樹以及泛著魚鱗光的河流,飛快地拋在後麵。譬如老慶想把新穎與他陪住的那段美好的時光定格,可偏偏不能如願。新穎那漂亮的小笑渦,那奶白色的洋溢光澤的皮膚,那散發出的溫馨的鮮奶氣,仿佛還在老慶的屋裏飄蕩。

還是那段日子裏,一天晚上,在一次沙龍聚會後,老慶望著曲線優美的新穎,望著她那搖蕩在淡藍色襯衫裏的一對小玉葫蘆,不禁心旌蕩漾,他情不自禁地摟定了新穎,用發燙的嘴唇吻著新穎的麵頰說:“穎,我愛你,我真的愛你……”然而他的感覺就像把一張熱臉粘在人家的冷屁股上一樣。他開始用在無數女人身上用過的手法一樣,熟練地去解新穎腰間寬大的掛滿鐵蝴蝶的腰帶,可是這腰帶緊緊地箍住了她的腰,就像一道堅不可推的城牆;老慶使足了吃奶的氣力就是解不開。

“老慶,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新穎冷冷地說。

老慶聽了這斬釘截鐵般的話語,縮回了手,縮回了身體,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癱坐在椅子上。

人的一生最難受的是尷尬。

新穎莊嚴地坐到了他的對麵,她審視著老慶,就像審視一個犯人。然後冷冷地說:“在這人世間,我不會再愛第二個人了……”

老慶覺得空氣仿佛凝潔了,新穎身上的奶氣煙消去散……晚上十二時,老慶的手機響了,這熟悉的聲響把老慶的回憶全部打斷。

“老慶,我是洪強,苦柳讓那個叫白雪的騷貨給騙了!我要到金巴黎夜總會砸場子!”

“怎麼騙了?”

“見麵再說,半小時後在藍島門口集合。”

“那叫上雷霆吧,他是保鏢出身。”

“不用麻煩雷哥,你還沒有見過我的真本事!”

對方手機關上了。

老慶楞了一會兒,匆匆穿上褲子。

他來到街上叫了一輛出租車,朝藍島而去。

洪強也是金薔薇文化沙龍的朋友,他曾留學美國,以後在美國做生意,生意不順回國。起初辦了一個文化公司,開展了書畫、寫作培訓班等業務,費力不小賺點小利。後來辦了一個文化工作室,專門負責運作出版事宜。洪強運作出版了一部詩集,因為其中夾雜了一些有色情內容的詩作,被有關部門查禁,結果洪強被製處一年徒刑。刑滿釋放後,他又轉做其它生意,生意十分火暴,以後他頻頻涉足夜總會,招花惹草。半年前他在廣東一家賓館認識了女服務生苦柳,苦柳生得黝黑瘦小,但是有一種極富女人味的風韻,尤其那一雙天真無邪的清澈的大眼睛,一望無際。洪強頓時喜歡上這個女孩,於是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算是貼身秘書。苦柳十分靈巧,電腦一學就會,上了幾個月英語培訓班,口語也十分流利。三天前,洪強帶老慶、苦柳到金巴黎夜總會光顧。媽咪把他們引進一間豪華的包廂。洪強因有苦柳陪伴,因此叫媽咪給老慶挑一個三陪小姐。一會兒,五個小姐翩翩而入,個個袒胸露背,打扮得花枝招展,流淚顧盼。

老慶看中了一個風度優雅皮膚白暫的小姐,於是示意她坐過來。

另外四個小姐撅著嘴魚貫而出。

媽咪對留下的小姐說:“白雪,這慶哥可是咱們的常客,手頭大方得很,你可要好好陪他喲。”

老慶瞪那媽咪一眼,心想:“我他媽正吃了上頓沒下頓呢,你卻說我手頭大方得很,你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呀!”

白雪笑微微在老慶的旁邊坐下了,她熟練地拿起一支竹筒,粘了一顆紫葡萄珠,塞到老慶嘴裏。

老慶覺得這葡萄珠實在甜美,涼絲絲,他摟定了白雪,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唉喲”叫道:“你這不是真皮!”

白雪笑道:“我穿著長筒襪呢,先生要喜歡真皮,我就去換。”

白雪說著抄過小挎包,走入衛生間,一會兒笑嘻嘻地出來,將挎包往沙發台上一摜,又坐在老慶身邊。

老慶又抓了她的大腿一把,感到十分滑膩,於是開心地笑了。

洪強在一旁與苦柳竊竊私語,老慶生怕掃了他們的雅興,於是暫不點歌,與白雪卿卿我我地閑聊起來。

“我看你長得斯斯文文的,怎麼幹起這一行?”

白雪眼睛眨了眨,望著老慶回答:“你真是好眼力,我畢業於南方一所大學,一心想出國,幹這一行來錢快,攢夠了錢,我就出國。”

老慶瞟著白雪呼之欲出的一對小白奶子,又問:“國外就這麼好嗎?”

“我的目標是想當一個老板,先靠老板再當老板,欲先取之,必先與之。”白雪目不轉睛地望著老慶。

“像你這樣的身材、氣質、為何不在北京靠上一個老板,省得這樣顛沛流離。”

“是啊,這種不得安寧的日子滋味不好受,前幾天突然闖進幾個警察,姐妹們嚇得雞飛狗跳,有的人跳樓摔斷了腿;我一時緊張手機也忘了拿,把手機也丟了。唉!”白雪重重地歎了口氣,她挑了一顆杏仁塞進嘴裏又絮絮不休地說下去:“我也靠過老板,這些老板有幾個是好東西?金絲鳥的滋味就跟坐牢差不多,鎖在籠子裏撲騰半天也飛不出去,你要看人家的臉色,把人家伺候好了,人家才給你食吃,趕上一個禽獸不如的,你都難以想象他們使出的手段和花樣。一次有一家夥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自控的玩藝,塞進我那裏,他在一邊按電鈕,哈哈大笑,這哪裏是在養金絲鳥,簡直糟塌人!”白雪氣得說不下去了,擠出幾顆白花花的淚珠。

洪強在一旁說:“老慶,快點歌,你唱的好,給我們唱首歌。”

白雪對老慶說:“咱們一起唱一首,你想唱什麼?”

“敖包相會。”老慶脫口而出。

“喲,調太高了,我唱不上去。唱一首《無言的結局》吧。”

“剛認識就無言的結局,唱《在雨中》吧。”老慶說。

白雪點了一首“在雨中”。

隨著抒情的曲調,老慶和白雪唱起“在雨中”。

洪強和苦柳停止了昵語,在一旁洗耳恭聽。

老慶唱到“在雨中,我吻過你”時,他親熱地吻了一下白雪的臉,白雪也很乘巧,她把小臉湊過去,愉快地接受了老慶的熱吻。但是她沒想到老慶的口水又細又長,順著她雪白的脖頸,淌進胸脯。

老慶和白雪隨後又唱了“牽手”、“請跟我來”、洪強唱了首“故鄉的雲”,“故鄉的雲”唱完後,苦柳的眼睛濕潤了,洪強知道她想家了,於是從苦柳的口袋裏掏出手帕,幫她拭淚。

這時,苦柳的手機響了,苦柳從挎包裏取手機,到門外接電話。

白雪發現苦柳的手機十分精美,便問老慶:“你見過那女孩的手機嗎,真漂亮。”

老慶道:“那是最新款的一種手機。”老慶知道那手機是洪強最近送給苦柳的生日禮物。

苦柳推門進來,把手機放在桌上。白雪拿起手機端祥著。

苦柳見她喜歡,有些得意,說道:“這手機功能挺多,還能看照片。”

白雪真有些愛不釋手。

老慶道:“白雪,你要找到洪強這樣的男人,你也讓他給你買一個這樣的手機。”

白雪道:“我哪裏有這樣的福氣?天生命苦。”

苦柳道:“我就不信什麼命,我信緣份。”

“緣份是什麼?是一種感覺和機遇。”

“緣是天意,份在人為。”

白雪道:“世界上許多事情都講什麼緣份,那我怎麼就是碰不上這種緣份。”

苦柳笑道:“天不下雪唄。”

老慶笑道:“都說陽春白雪,隻有陽春時節下起茫茫白雪,緣份就來了。”

白雪放下手機,將薄薄的小唇貼在老慶的耳朵上,細聲道:“你能給我買一個這樣的手機嗎?你若給我買了,我就天天陪你……”

老慶道:“我聽不清。”

白雪將音響調小了,又趴在老慶的耳朵上重複了一遍。

老慶笑道:“我可沒有這麼大的緣份,我是空手套白狼,窮酸文人,除了會吟兩段半吊子詩,屁本事沒有。現在我也傍大款,我是文人傍大款,你瞧今兒個我就是傍著這個洪總來的,他是來掏銀子的,我是玩噌兒的……”

白雪猛地鬆開了老慶的脖子,撅著小嘴道:“這麼說小費不是你出?”

老慶點點頭,“是啊。”

白雪道:“那你給我出點打的費吧,我們住在郊區,可遠了。”

老慶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地說:“你講點職業道德,可別敲竹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