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穗子站起身來,朝上疾走,剛走了幾步,“哎喲”一聲,倒了下來。

老慶急忙走過去,扶起她,問:“怎麼了?”

“腳扭了。”穗子說。

老慶道:“我背你。”說著背起穗子,一步步往上走。

到了15樓穗子家門口,老慶背上已濕一片,雙腿也有點打顫了。

“你可真夠沉的。”老慶道。

“一天到晚盡吃烏龜王八蛋,還能不沉?”穗子摸出了鑰匙開了門。

燈亮了,老慶把穗子背進臥室,把她放在床上。

房內一片芳香,細紗簾,梳妝台上化妝品琳琅滿目;牆角一人高的雕花漆木大瓶內插著一叢鮮花,以紅玫瑰居多,雜有滿天星、月季花、薔薇花等;菠蘿蜜地板亮盈盈的,壁上有一幅穗子海灘的裸照,夕陽西下的海灘上,晚霞萬道,金光爍爍,一望無垠的大海鱗光閃閃,穗子半臥在銀色的海灘上,嫵媚地笑著。這幅寬一米長三米的照片頗有些油畫效果,周圍白櫃環繞。

老慶找來酒精為穗子揉著受傷的左腳,穗子看著老慶熟練的動作,說:“你這手法還真熟練,比足療中心的那些小姐還強。”

老慶頭也不抬地說:“我受過專業訓練,穴住找得準,沙龍裏的女孩都喜歡我的手法。”

“說你胖你就喘。”穗子微微地笑了。

老慶從衛生間裏拿了腳盆,倒了熱水又兌了些涼水,調溫,找過肥皂盆和腳巾,來到穗子麵前。

“來,洗洗腳。”老慶招呼著,扶過穗子的雙腳放進盆裏。

“你想得倒挺周到。”穗子的雙腳一觸溫水心頭一熱。

老慶仔仔細細地洗腳,說:“來,把這對小豬蹄洗白一點。”

穗子說:“這麼晚了,老慶,你就別回去了。”

老慶抬起頭,問:“我睡哪兒?”

“隨便。”穗子回答。

“我睡覺可打呼嚕。”老慶說。

“就是地震了我也不會醒,我睡覺死。”老慶給穗子洗完腳,把髒水倒進衛生間的馬桶裏,衝掉,然後又回到穗子房間。

“老慶,你該找個老婆了。自從心蕊離開你以後,我看你挺孤獨,生活也沒個規律,饑一頓飽一頓的,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穗子認真地說。

“找老婆還不容易,但是找一個好老婆難啊!”老慶怔怔地望著牆角那叢大簇鮮花。

“找個能心疼你的伴兒就行,別找模樣大靚的,太靚的招風,也不會安穩,像一塊香肉,誰都惦記著。長得端正就行,品質一定要好,別在床頭安一顆定時炸彈……”

老慶一聽樂了,說:“定時炸彈?咱們沙龍的崔局年輕時挑老婆非找一個靚麗的,結果和一個女演員結婚了,沒想到人家在他枕頭底下埋了一個竊聽器,結果給舉報了,崔局的烏紗帽沒了,兩口子也離婚了。”

穗子說:“你說崔局,還有比崔局慘的呢!我認識一個周局,他的婚外戀被老婆知道了,老婆懷恨在心。一次,周局幫人家辦事,介紹了一個工程,拿了10萬元中介費。回到家他跟老婆吹噓,又得了10萬。老婆問他錢在哪裏,他說錢換成了國庫券,在某某朋友那裏。結果老婆向檢察院舉報了,檢察院搜查那個朋友的家,從書裏搜出了十萬元國庫券;周局被判8年徒刑,開除黨籍和公職。”

老慶道:“這叫大義滅親,掃除貪官!”

穗子道:“你送我回家,把我的美人計給破了,剛才那老板帶我到雅克,在包廂裏他對我真動了心,說他老婆中看不中用,他長年在外跑生意,老婆花藏深宅,沒準養了個小白臉,他一回家就推說身體不適。我看他色迷迷的,借口跳舞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我正放長線釣大魚呢!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我要釣著他把70萬元打進我的賬號。”

老慶道:“你也不要忘記,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穗子道:“男人的心思我摸得最準,他那眼神裏能看出故事。”

老慶笑問:“你能看出我的故事嗎?”

穗子“噗哧”一聲笑了,說:“不用扒皮,我能數出你有幾根肋骨!”

老慶笑道:“還用你說,這是人的定數。”

穗子道:“我這床能睡3個人呢。”

老慶到衛生間洗浴去了。

穗子聽著嘩嘩的水聲,一忽兒睡著了。

半夜醒來,老慶並沒有睡在她的床上。她一瘸一拐地下地,推開屋門,隻見老慶臥在客廳的沙發上鼾聲如雷……第二天早上穗子醒來見床頭櫃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麵條的油菜葉間趴著一汪雞蛋,旁邊的小碟裏有幾塊紅油油的醬豆腐。

老慶端著臉盆笑嗬嗬走進來,說:“穗子,醒了,來,洗把臉。”

穗子笑道:“你倒挺會伺候人,新穎真沒這個福份,她鬼使神差地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老慶幫穗子洗了臉刷了牙,穗子端起麵條,“嗬,真香,還放了辣椒油。”

“知道你是川妹子嘛。”老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老慶的手機響了。

黃秋水打來的。

黃秋水告訴老慶,茶聖陸羽老夫子的塑像到了,讓他火速趕往什刹海金薔薇茶屋跪迎茶聖。

穗子說:“老慶,你去吧,我從足療中心調一個小姐過來。”

老慶趕到金薔薇茶屋時,雨亭和銀鈴已經到了,雨亭對老慶說,陸羽的塑像一到,就可以正式開業了,應該扮一個別有特色的開業典禮。

老慶說,黃秋水主意多,讓他想出一個不落俗套的開業典禮。

門口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

雨亭道:“黃秋水到了。”

幾個人走到門口,正見一輛小貨車停在門前,車廂裏跳下黃秋水。

黃秋水抹了抹額門,說:“陸老夫子到了。”司機跳上後車廂,揭去塑像上的裹布。老慶見這塑像工藝果然高明,陸羽端坐,手中舉著一個茶杯,麵容安祥。司機和幾個服務員把塑像搬進茶屋,按照雨亭的吩咐,將其置放茶屋中央。

黃秋水左右端祥,來回走了幾步,說道:“怎麼樣?這茶屋頓時生輝吧,陸老夫子都請來了,這金薔薇茶屋還能不興旺嗎?”

雨亭歎道:“這工藝果然精巧,特別是風韻濃厚。”

銀鈴跪於陸羽像前,揖首道:“陸老先生,我給您請安了。”

老慶拿起一個茶壺,來到陸羽像前,說道:“陸老先生,弟子給您斟茶。”

銀鈴道:“老慶,你盡充大輩,人家陸老先生的弟子是唐朝人,你要是他的弟子,那你都是千歲人了,早成茶精了。”

黃秋水從廚房找來一塊布,輕輕試去陸羽塑像上的灰塵。

幾個人坐定,商討開業事宜。

雨亭建議就在8月28日上午10時舉行。

黃秋水還真出了一個好主意,開業典禮舉辦一個詩詞會,以北宋詩人黃庭堅的《滿庭芳》詠茶詞為首,大家任意對詞,由書法家當場抄錄。

大家都說這個建議好。

8月28日上午9時50分,老慶趕到茶屋,隻見已到了不少朋友,有四十多位,雨亭、黃秋水、銀鈴、新穎、牧牧、飛天、穗子、洪強、雷霆、婀娜、平安、夏君等才子佳人都坐於席中。

老慶見新穎穿了一件藍底鑲牡丹的旗裙,顯得更加風雅,十分歡喜。他疾步趕到新穎麵前,說道:“新穎,以後有朋友飲茶就來找我。”

新穎埋怨道:“你這個大經理怎麼姍姍來遲?罰茶三杯。”

老慶漲紅了臉道:“好說,好說。”說著,拿過新穎的茶杯,斟滿,一飲而盡,一連喝了三杯。

新穎撅著嫣紅的小嘴道:“你怎麼拿我的茶杯?”

老慶笑道:“好香,好香,我最愛吃你的口紅。”

新穎道:“討厭鬼,還不快去見主席。”

老慶去見雨亭,雨亭看看表道:“10時準時開始,由婀娜主持,我已交待了。”

老慶道:“我叫弄玉找了幾個姐妹,表演一個采茶舞,免費助興。”

來客中有一位書法家在陸羽塑像後掛起一幅書法,老慶湊過去一看,正是北宋詩人黃庭堅的《滿庭芳》詞:

北苑龍團,江南鷹爪,萬裏名動京關。碾深羅細,瓊蕊冷生煙。一種風流氣味,如甘露不染塵凡。纖纖捧,冰甕瑩玉,金金縷鷓鴣斑。

相如方病酒,銀瓶壁眼,波怒濤翻,為扶起樽前,碎玉頹山。飲罷風生兩腋,醒魂到明月輪邊,歸來晚,文君未寢,相對小窗前。

兩側各有一個書案,鋪著氈布,擺設硯台、毛筆、大紅印泥等,地上有幾捆宣紙。

這時,弄玉引著4個姐妹魚貫而入,個個生得如花似玉,眉目生情。

老慶引她們到後屋去換服裝。

10時正,雨亭宣布開業典禮開始,電視台主持人婀娜穿著典雅,向來人介紹來賓和典禮內容,黃秋水講話希望大家把茶屋建成金薔薇之家,讓茶香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才氣,勸君更盡一壺茶,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弄玉帶領幾個小姐妹興致勃勃地表演了采茶舞。婀娜多彩的舞姿,歡快的音樂,眼花繚亂的表演,讓來人流連忘返,博得陣陣掌聲。

雨亭叫來老慶,輕聲說:“這采茶女怎麼一個個都露著肚臍眼兒?”

老慶神秘地一笑,說:“這才叫時尚呢。”

婀娜在一旁說:“這哪裏是采茶,有點像下河捉蝦。”

老慶白了她一眼,說:“知道你是科班出身,人家這是業餘的,而且分文不要,是為咱哥們兩助插刀。”

對詞開始,雨亭拿起毛筆,沉了墨,在宣紙上揮灑自如,隻見對道:

秦月漢磚,南閣北寺,茶香一縷穿煙關。西窗剪燭,酒酣詩如煙。萬千話語欲說,宦海深不如平凡。一葉愁,霜染之竹,千秋載,一宿斑。

太白方飲醉,擁樽臥焦,嬉笑怒罵,將靴落詩池,覆海顛山。捉月笑談太近,千帆過盡天無涯,誰知曉,金陵未寢,流淚銅鏡前。

雨亭書畢,將筆一擲,大家連聲稱佳。

銀鈴輕輕掀起,掛於一側。

黃秋水於右側書案前也完成詞對:

白菊叢中,竹影瀟瀟,似夢如煙是鄉關。碧螺春細,紫砂壺生煙。脫卻烏紗千頂,騎疲驢又歸塵凡。辟幽徑,精植新竹,節節硬,點點斑。

小宛今何去?青燈孤院,落花流水,為紅顏知已,碑隱東山。攜茶尋覓故地,倩魂隨時月天邊,梅花堆,秋水伊人,舉杯臥墓前。

眾人都覺這詞對得悲涼,董小宛九泉之下,可以笑慰。

著名青年詩人飛天也對上一首:

花亦落淚,燭亦涕零,伴茶踏遍邊關。山高寺深,辛酸已如煙。淚眼問花不語,尋尋覓覓不平凡,西廂記,紅樓春夢,孽海花落斑斑。

數癡情女子,黛玉葬花,十娘沉寶,圓圓出家,看珍妃井滿,逃遁西山。飲茶千盞不醉,書魂畫魄蕩無邊,今相聚,薔薇幾朵,飄灑茶聖前。

眾人都說這首《滿庭芳》詞曆史與現實融合,顯得更加親切自然。

老慶笑道:“我也和一首,請雨亭寫書法,我這兩筆刷子還不過關。”

老慶吟,雨亭寫。

提籠架鳥,攜翠抱玉,一時驚動京關。小巷深處,憑欄覽雲煙,別有風流韻味,棄香車不染塵凡。莫纏綿,情雲反覆,天外芳草斑斑。

西門公子太甚,金瓶緊鎖,梅香泛濫,蕩秋千白鳥,羞煞頹山。遙想鳳仙俠義,追魂蔡君東瀛邊,烹茶晚,繡鞋一對,凝眸小窗前。

老慶吟晃,雨亭也瀟瀟灑灑寫完。

雨亭說:“平時小看了老慶,想不到北大畢業的是武二郎開店——專收高人!”

黃秋水笑道:“別把武大郎不當神仙。”

飛天道:“這首詞雖有幾分豔麗,但是別有思緒,不比柳亞子、郭沫若的差。”

老慶聽了,臉紅了一半,自謙道:“不敢當,不敢當。”

銀鈴道:“老慶,給你個棒槌,你就當針(真)人家這是捧殺!”

雨亭道:“不能這樣說,老慶的這首《滿庭芳》詞的確填的不錯。”

婀娜擠上前道:“白老師的書法也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錦上添花,狗尾續貂。”

老慶一聽,急白了臉,叫嚷道:“我這詞可不是狗尾!”

雷霆是婀娜的未婚夫,一看老慶有些急,於是圓場道:“這狗尾的狗,決不是一般的柴狗。”

洪強道:“是名貴的哈巴狗。”

雷霆搖搖頭,“不是。”

記者平安道:“那是日本的銀狐,這品種可珍貴了,以前夏君養過一隻,後來走失了,夏君哭了三天三夜。”

夏君撅著薄薄的小嘴道:“平安君,你怎麼又說起我的傷心事來了,那隻銀狐就是我的小夫君。”

雷霆道:“你們說的都不對,我說的天狗,珍貴吧?那是二郎神的殺手鐧,是七十三變。”

老慶一聽,咧著大嘴嗬嗬笑了。

弄玉看到老慶作出如此奇妙的詞作,頓生敬意,她覺得老慶比平時仿佛高了半尺。

中午,雨亭讓廚師準備了幾桌酒席,全是素食,多是老北京的小吃,酒足飯飽,賓客盡興而歸。

雨亭見老慶也忙了半天了,提議到附近的郭沫若故居看看,老慶欣然前往。

兩個人沿著岸邊的清幽的小徑往南而來,隻見什麼刹海水麵寬闊,彎柳環繞,水中荷花一片,綠水荷花別樣紅。

雨亭道:“什刹海已有上千年的曆史了,唐代是海子國的一部分,元代為南北大運河的終點碼頭,明代水麵縮小,形成三個相連的水麵,稱之什刹海,清代已成為消夏遊樂之地。”

老慶道:“雨亭,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曆史的,上曆史課時我可沒學過。”

雨亭笑道:“這都是看雜書看的。老慶,如今你當了茶老板了,幹什麼吆喝什麼,我問你,茶葉的品種共有幾大類?”

老慶的目光正怔怔地盯在對麵款款走來的一個秀麗少婦身上。

“老慶,我問你呢。”

老慶嘻嘻笑道:“雨亭,我的小帳篷都支起來了。”

雨亭氣道:“你呀你,扶不起來的阿鬥!”

老慶道:“我這是生命力強的表現。雨亭,你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茶葉有哪幾類?”

“茶葉有紅茶、綠茶、花茶……別的我就不知道了。”老慶支吾道。

雨亭道:“還有烏龍茶和緊壓茶,江南人喜歡喝綠茶和烏龍茶,北方人愛喝茉莉花茶和紅茶,長城以北的人經常喝緊壓茶,江南的茶葉店就地取材,北方的大茶葉店,一般都在江南開有茶場,雇用當地工人采捐茶葉,用茉莉花自熏小葉花茶,運到店中,零售或批發給同行的小戶。以北京而論,清末民初時,有名的大茶葉店,首推西華門北拐角的景春號,但景春茶純潔,香味不濃,以香潔而論,當數齊化門南小街的富春茶館和鼓樓的吳肇祥茶院。”

“磨剪子,抱菜刀!”

“磨剪子來抱剃頭刀子咦!”

胡同裏傳來一陣吆喝聲。

拐進胡同,正見一個肩扛板凳的中年漢子晃悠悠而來;板凳上放磨刀石、抱刀,懸掛一個小水筒兒,裏邊放一把小水刷子。他一邊走一邊晃擊手提的鐵板。

老慶上前好奇地打量來人,說道:“這老北京民又恢複了。”

雨亭道:“你我別像看外星人似的看人家,這行業挺重要,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需要。”

老慶問來人:“老哥,從哪兒來?”

中年漢子停止擊板,操著濃重的口音回答:“寶坻縣的。”

老慶上眼皮一搭下眼皮,道:“噢,寶坻縣的,離這兒不遠,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寶坻縣的剃頭的,三河縣的老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