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陰謀(2 / 3)

他踏進芳花園主屋的門,習慣性地腳步一頓,已經做好盈姍行完禮馬上撲進他懷裏的準備了,沒想到今日一進去,裏頭卻靜悄悄的。“你們主子呢?”他側首問盈姍身邊的大丫頭彩蝶。彩蝶微垂著頭,聲音細小:“主子她……她不太舒服。”“不舒服?”顧明淵狐疑問,“早上本王出去時不是還好好的嗎?有沒有宣太醫來瞧瞧?”一邊說一邊往裏頭走,那丫頭忙緊隨在他身邊給他打簾子推門,顧明淵眼風一轉,正好瞅到彩蝶的半邊臉都是紅的。男人馬上停住腳步,皺緊眉頭道:“等等,你這臉是怎麼了?誰打的?”彩蝶嚇得撲通跪地,慌張道:“奴婢、奴婢沒事,不敢當王爺記掛……”顧明淵沉下臉,“混賬,我問的是你們主子,是不是有人給你們主子氣受了?”男人大多都是這樣,容不下自己的新歡受委屈,哪怕那個女子他並沒有多喜歡,但隻要他的目光還放在她身上一日,所有人就必須有所顧忌。不料,彩蝶在短暫的掙紮後,卻嗚咽著給出了一個讓他意外的回答--“是……是我們主子打的……”“好好的她打你做什麼?”顧明淵不信。彩蝶抹抹眼睛,起身朝顧明淵蹲了個禮,輕聲道:“您往前頭走看看就知道了。”前麵幾步就到了正房,彩蝶推開門,顧明淵往裏望去,正見到盈姍在那兒捧著他才賞的衣裳流眼淚。她哭得並不太美感,不像平時那些妃子們裝腔作勢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巴掌大的臉蛋上都是淚,但就是這樣,才更覺得真實,也讓他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他掌權這麼多年,能讓顧明淵感到不悅的人大多都去了他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緩慢轉過視線,看著彩蝶,聲音陰鬱而低沉:“誰惹你們家主子了?”彩蝶小聲抽泣著答道:“今日主子穿著您賞的衣裳去參加娘娘們的賞花宴,沒想到被她們笑話說衣服像戲樓女子的,主子難受得很,當著靈側妃娘娘和姚側妃的麵又不敢吭聲,氣憤之下就……就打了奴婢一巴掌。但是又給容娘娘抓住了錯處,說王爺不許隨意打殺奴婢,她這是犯了禁的。主子回來就不痛快,又怕真被王爺責備,過了會兒便哭開了……”顧明淵聽後沉默了一下,淡淡道:“看來本王賞的衣服紮了某些人的眼了。”說罷,不再看彩蝶,抬腳便走了進去。盈姍趴在床上正哭著,身旁突然陷下去一些,有人坐下了。盈姍瞥了旁邊一眼,也不叫人,繼續掉眼淚。

男人磁性帶笑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怎麼?不理本王?那我可就走了?”“不要!”盈姍紅著眼,吸著鼻子噌地坐起來,一把抱住了顧明淵的胳膊,柔軟的身體緊緊纏住他,委屈無限道,“不許走。”“你這是怎麼了?哭什麼?”顧明淵慢條斯理地抬手,為她擦了擦眼淚。他本以為盈姍會同以前那些女子一樣,欲言又止地讓他問幾次才肯“勉強”說出來,不料這丫頭誠實得讓他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他一問,便說出來了。“王爺你不知道,她們都欺負我,尤其是那個姚側妃和容庶妃最壞了。她們說我的衣服像……像風塵女子的……”盈姍咬唇低下頭,跟個小兔子似的,低聲問:“王爺我是不是不該穿這身衣裳出去?”她攥著手裏的衣服問。而顧明淵竟還真拿起那紗衣看了看,煞有介事道,“這衣服的確隻適合穿在自己房裏。”“王爺!”盈姍“噌”地抬起頭,美目含怒瞪著顧明淵,卻沒什麼凶意,隻讓人覺得憋了一汪淚。顧明淵倒不忍繼續逗她了,搖頭失笑著將衣服丟到一旁,順手摟上盈姍的肩膀,說:“好了,別哭了。這事是容兒和姚氏做得不妥,衣服不管怎樣是本王賞的,她們妄談評判就不對,你當時就該大大方方告訴她們,好與不好本王喜歡便是。”盈姍撇撇嘴,含怨帶嗔地瞥他,如小輩兒跟家裏大人撒嬌一般嘀咕道:“王爺您說得好輕巧,好家夥,當時靈側妃、姚側妃、容庶妃好多人在呢,個個都比我位分高,我敢頂撞她們?”“嗬--”顧明淵饒有興趣地挑挑眉,身體往後挪挪,好像要仔細看看她,“你不敢頂撞她們,卻敢頂撞本王,這是何道理?”盈姍仿佛啞然,下一瞬,臉卻紅了,低頭絞著手指道:“那、那不一樣啊,王爺您又不是外人……”“不是外人?那本王是什麼人?”顧明淵看著她臉色緋紅,笑說之後,便起了回去的心思。盈姍看出他的意圖,依依不舍地問:“王爺,你要走了嗎?”“嗯。”顧明淵調笑問,“怎麼?舍不得本王?”盈姍沒應聲,卻緩慢小幅地點了點頭。男人心裏微微一軟,安慰道:“這樣吧,本王畢竟點了容庶妃的牌子,我去她那兒坐一坐,晚上再回來你這裏。這樣--高興了嗎?”“王爺?真的?”盈姍激動得眼睛都亮了,摟著男人的肩膀,搖晃著道,“你可不許誑我,說話要算數的!”

顧明淵笑開:“本王自然不騙你。”盈姍臉紅得發燙,歡歡喜喜地念叨著:“那王爺您晚上在她那兒不要吃太多哦,回來再陪我用一碗雪花蛤蜊粉絲湯,我昨兒嚐了口,真是太好吃了……對了,吃完那個一定要來一杯清甜的花草茶,既去腥味又助消化……”顧明淵應著,心裏則在思考著若晚上不留宿,現在還是趕緊過去的好,畢竟容庶妃的麵子也還是要顧忌些。這麼想著,再回過神來時卻發現盈姍不說了,低下頭問:“嗯?還要吃什麼?”盈姍腦袋埋他胸前安靜了一下,忽然悶悶道:“算了,晚上您還是不要過來了。”“為什麼?”顧明淵一怔。盈姍慢慢抬起頭,年輕稚氣的臉上也帶出一些憂愁,“王爺您寵我,我知道,但是府裏的姐姐們家世背景都好於我,又比我早進門,我一來便搶了容庶妃姐姐的夜,她們可怎麼看呢?”顧明淵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倒是偏頭看了她一眼,慢慢收了笑,隻是神色依舊是輕鬆的,問:“你這是真話呢,還是仍在不忿容庶妃她們說你的話?大不了本王答應你,等會兒會替你說一說容庶妃的,行了嗎?”盈姍仿佛完全沒聽懂他的試探一般,情緒依舊低落,搖搖頭道:“不用了,王爺您別去為我說什麼了。她們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也是事實……我的確,就是個歌姬。”一心告狀的女人不是像她這樣垂頭喪氣的,至少也要傷傷心,哭一哭才是。顧明淵瞧著她這樣,倒是放下了戒心,甚至還猶豫著伸出手,摸摸她的頭,安慰了一下,斟酌著安慰道:“你能自知身份很好,但也不要太過貶低自己。流落樂坊也並非你自己品性的問題,而是朝堂改局、政治鬥爭造成的必要犧牲。平心而論,你父親和哥哥還算清吏……”盈姍呆住,仿佛不可思議一樣直勾勾地盯著顧明淵。顧明淵微微一笑:“怎麼這麼看著本王?”“沒、沒事。”盈姍搖頭,似要落淚,咬著唇又拚命忍回去,“我隻是沒想到,王爺您會知道我的父兄,更沒想到您會這樣稱讚他們……”“這有什麼?”顧明淵一邊歎氣一邊笑,用習慣性抓著白玉佛珠的手輕輕敲敲盈姍的頭道,“你以為本王放到自己身邊的人,還不得查清祖上幾代背景?說起來,你的身世也是挺可憐,好好一個官宦家的女兒流落樂坊,吃了不少苦吧?”“沒有,妾身能有今天就不苦。”盈姍含淚笑著,乖乖坐到顧明淵身邊,不再是平時那妖嬈誘人的樣子,就那麼乖乖倚靠著顧明淵的胳膊,輕聲訴說起自己這幾年的經曆……“我大概是十一歲的時候進的樂坊,我母親是嫡妻,又是陝西布政使家的二小姐,抄家的官兵不敢太作踐母親,就說可以將她的一部分嫁妝送回她娘家,或者帶一些到她發配流刑的路上去。“王爺知道,犯人發配往往一走就是幾千裏,苦楚難言,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你有沒有銀兩打點差役。但是我母親根本沒為自己著想,把所有她還能動的銀子都獻給了那天來抄家和帶我們這些小姐走的軍官--劉指揮。“她跪在那兒給劉指揮磕了數不清的頭,說請他一定要代為打點我的事,將我送到個好一些的樂坊,交到個不太嚴苛的媽媽手裏。或許是那一萬多兩銀子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看我母親可憐,劉指揮對我的事確實上了心,我的幾個庶妹都被一路隨意分配到青樓歌坊,隻有我,讓他一路帶上京,打點了些銀子送入官樂坊……“這裏教導更嚴格,常常罰我們不許吃飯,有時練不好也會挨打,可是極少會有男人不知輕重來隨意招惹我們。畢竟進到那裏的人都與豐啟國都的大官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出去表演他們也能保持大麵的尊重。隻有一次……一個姓陳的禮部侍郎大人非要納我去做第五房小妾,他都四十八歲了啊!年紀夠當我祖父了,我怎麼也不從,媽媽險些逼死我,我幹脆當著那陳大人的麵一頭撞了柱子!頭破血流,我整整昏迷了兩日兩夜……”淚水掉落,她的聲音哽咽了。顧明淵沉默著望進盈姍的眼睛裏,這段故事他曾經在酒桌上聽人戲談過,卻遠沒有當事人講來可憐可憫,震撼人心。他撩起盈姍鬢間的發絲,用長年練劍、略帶薄繭的手指,摩挲著盈姍額上那塊近似心形的疤痕,問:“這就是你當時撞出來的?”盈姍不好意思地笑笑,抹抹眼角的淚水道:“也是也不是。”“什麼叫也是也不是?”盈姍輕咳一聲,眨巴了下眼睛道:“我說了實話,王爺可不許笑我。”“你說吧。”顧明淵也忘了剛剛想走的事,饒有興致地問道。“其實是在我撞了柱子之後,不知道劉指揮來這裏找媽媽說了什麼,媽媽非但沒責怪我,反倒請了好大夫為我診治。因為那大夫說必然是要留疤痕的,我心想那沒辦法了啊,既然非要留,就留好看一點兒的吧。你不知道,那大夫當時聽到我要個花朵形的疤痕時的表情,哈哈哈……”盈姍笑得趴倒在顧明淵腿上。顧明淵想象著那場景也不由得莞爾:“最後就成了你頭上現在這樣?”盈姍支起身子,嬉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