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陰謀(1 / 3)

“主子,這是今季最好的一批人參,奴婢全拿過來了,給您補補身子。你看這參頭多好,都跟小娃娃似的了。”流珠捧著個蓋著紅綢布的金絲楠木托盤過來,歡天喜地地說道。靈兒臉色卻是一變,“誰要你把這些拿來的?快送回去!”“主子……”流珠不料靈兒非但沒誇她,反倒訓斥一通,又是當著滿屋小丫頭的麵,當即紅了眼眶。靈兒瞧著她,想到當初她一起陪自己熬過來不離不棄的情分,隻得歎了口氣,先叫伺候打扇茶水的丫頭們都下去,然後才緩下聲音對流珠道:“不是我要說你,但流珠你也忒招搖了,就這麼捧著個盤子過來,要落下多少話柄?”流珠委屈得不行,“我哪有這麼傻,從庫房帶出來的是食盒,隻是捧給娘娘您前才換了盤子,沒人會注意到的。”“那也不行。”靈兒肅容道,“每一季每一月,各院應分到多少百年老參多少參根參柱,府裏的女人隻會比我們清楚。你現在把老參一窩蜂拿回來了,當各院的人都是傻了嗎?”流珠咬咬唇,將托盤放到一邊的桌子上,自己走上前,跪到靈兒腳邊給她捶腿,一邊捶一邊小聲道:“娘娘,奴婢覺得您也太小心太屈著自己了。要奴婢說,府裏上到主子下到管事婆娘,哪個不得對過手的東西扒下一層?從前咱們沒有這個權,現在您就管著廚房,您說今季人參少了,那就是少了,誰敢置喙一聲?”“傻丫頭。”靈兒笑著用扇子敲了下流珠的頭,嗔怪道,“人家嘴上不說,難道心裏就不想?正因為府裏管事的都是這種作風,我才更得小心謹慎,不能多拿一點兒東西,這樣王爺才會更信任我。”說著,她一頓,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自言自語一樣道,“何況雲羅管事時,府裏各院得寵的不得寵的,何曾少過一分份例?”流珠撇撇嘴,不服地嘀咕道:“那且是,她還用貪嗎?她就跟王爺住在一處,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在她的院裏,哪裏看得上咱們這點子東西?”靈兒眼底閃過一道狠厲之色,這次卻沒說話。而流珠還在不高興地叨叨著,一副為她不平的樣子,“奴婢記得好久之前,就是您還不得意的時候,有一次我從他們院前經過,見到德公公捧著個食盒,唉聲歎氣地出來跟小丫頭說,豬腳阿膠湯、紅棗蛤蜊人參露、青筍野龜燉白鷺,郡主竟是一個都不肯碰,一口不肯喝,這下好了,白忙了,又都得倒了--”流珠搖頭晃腦地學著小德子當時為難的口氣,忽然收了那滑稽樣,哼了一聲,頗為不忿道:“多少湯水呀。她不喝,寧可倒了也不想著給咱們,虧得您和她還姐妹一場呢!”靈兒聽得有些出神,待她嘰裏呱啦說完了,才自嘲般地輕笑一聲,慢慢道:“什麼姐妹……都不知是哪輩子的事了。你不記得嗎?當初她可是眼見著我吃燕巧的毒甜湯都沒反應的。何況--”她低下頭,染著豆蔻的白皙手指輕輕點上廚房采購冊子,說:“她這次已經算給了我一份厚禮了。”後廚,多少油水都在裏麵呢。不過,她可不是會貪圖眼前小利的人……雲羅,希望你這次不是有意設個套給我,不然,一定會讓你失望了……

從婢女到庶妃,陳盈姍對這種轉變似乎非常習慣,在接連兩日的侍寢後,她高調地出席了七月初三眾妃齊聚的品茗會。眾人當時正在花園裏其樂融融地喝茶閑談,衣香鬢影,寶釵華衣,端地一片天下太平。這樣的氣氛卻在盈姍邁進園時戛然而止。容庶妃推推正在那兒講笑話跟大家逗趣的鄭庶妃,低頭默不作聲地抿了口茶,將茶杯放到一邊。鄭庶妃側頭望去,就見盈姍正徐徐走來,她穿著一件豔粉色的薄紗披肩,裏麵是條銀色絲綢緞子曳尾裙,蓮藕般的胳膊和香肩從薄紗裏透出來,看起來著實妖嬈動人,當然,是在男人眼裏。女人們看著就不那麼舒服了,弄成這副狐媚的樣子是想勾搭誰呢?陳盈姍卻不管別人神色各異,自顧自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容庶妃前頭--剛剛去更衣的姚側妃的位置上坐下,還偏頭看了眼旁邊用過的茶盞,若無其事地對婢子吩咐道:“給我換一盞茶來。”坐在容庶妃後頭的鄭庶妃沉不住氣道,“那是姚姐姐的位子,陳氏你似乎坐錯地方了。”“哦?是嗎?”陳盈姍裝傻似的左右看看,無辜地一攤手道,“姚姐姐並沒在此處,怕是走了吧?既然這樣我坐下也無妨。”“什麼無妨!”鄭庶妃怒道,“公侯之家行動坐臥處處都是有規矩的,就是姚姐姐真離席了,也該容庶妃補上去,坐到她的位置上,你在後頭加椅子才是!”姚側妃恰巧更衣回來,就聽到鄭庶妃正在喊著讓容庶妃坐到她的位置上去,當即黑了臉,問:“鄭妹妹,你在說什麼?我不過離開一會兒,你就惦記著分派我的座位了?”鄭庶妃嚇得臉發白,“噌”地站起來,手足無措地跟姚氏解釋:“不不,姐姐,我其實是……她……”陳盈姍被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樂得合不攏嘴,手裏的茶杯都拿不穩了,身邊的小丫頭趕緊過去幫她接了。一直麵容沉靜,默不作聲地坐在上首的靈兒,這會兒終於抬起眼,開了口:“姚姐姐你誤會了。方才盈姍妹妹急急趕過來參宴,沒找清自己的位置,竟是坐到你那裏去了。鄭妹妹正在教她排位之道,說如果你離席了那也該是席妹妹補到前麵來。”“是這樣啊。”姚氏扯扯嘴角,卻沒什麼笑意,對鄭氏斜著眼道,“那倒是我冤枉妹妹了。”鄭氏忙道不敢。盈姍也站了起來,對靈兒和姚氏各福了一禮,明眸善睞道:“是妹妹孟浪了。”姚氏哼了一聲,看都沒看她,揮手就叫下人把剛才她坐過的坐墊撤下去,換一個新的上來。這明顯的嫌棄引來周圍一片低笑聲,盈姍小臉緊繃著,噘著嘴,即使是憤怒的樣子都顯得極為美麗。是了,她才十五歲,花朵一樣的年紀呢。姚氏冷冷瞥了她一眼,心中厭惡更甚。盈姍的丫頭看她就這樣僵立在這兒也不像話,戰戰兢兢地請盈姍到後頭去坐。還伸手輕輕扯了下她的袖口。盈姍卻找到了發作的機會,回頭便是清脆的一耳光,柳葉眉倒豎嗬斥道:“作死啊!這可是王爺剛賞的錦絲紗,千金一匹,府裏一共才兩匹,拽壞了你拿命賠都不夠!”丫鬟捂著臉落下淚,撲通跪地,拚命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主子恕罪,主子饒命……”這一耳光簡直不是打在丫頭臉上,而是打在在場所有人臉上。容庶妃輕掀眼皮,秀美的美目一彎,笑意卻不達眼底,聲音柔柔道:“妹妹何必動這麼大火氣呢。真要管教丫頭大可以帶回自己院子隨意處置。王爺規定府裏不許隨意打殺奴仆,這要是有嘴碎的下人給您說到王爺那兒了,總是不美。”盈姍與她對視片刻,卻展顏一笑說:“多謝姐姐提醒,不過王爺賜下緞子的時候特意吩咐過,一定要下人小心料理,千萬別折損了好東西,相信就是今兒的事傳到王爺耳朵裏,他也不會責備我的。”

容庶妃地位雖不顯,但也算長寵不衰的老人,難得在低於自己位分的小妃子那兒碰了釘子,當即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盈姍挑釁地一勾唇,絲毫不收斂。姚氏見不得她那囂張的樣子,輕斥一聲道:“不過拉一下,有什麼折損不折損的?何況以陳氏你這穿衣的喜好,若是再撕開個口子恐怕更美麗幾分呢。容妹妹你說對不對?”說著,用帕子捂住口,低低笑了起來。容庶妃也跟著樂開,美目一挑,顧盼若兮:“就是的,你看那天來的戲樓姑娘,穿的可不是破口子衣裳嗎?”“哈哈哈……”盈姍臉上的笑僵住,咬唇含怒,姚側妃和姓席的擺明說她有傷風化,但是姚氏畢竟是側妃,她一時也不敢太頂撞。這時,靈兒出來打了個圓場,笑道:“好了,盈姍你就別站著說話了,坐下再敘姐妹情也來得及。”盈姍謝恩坐下,就見靈兒繼續溫柔道:“盈姍這兩日一直服侍王爺也辛苦了,聽說今兒個王爺點了容庶妃陪駕,正好你也可輕鬆下,待過了晌午就來我這裏,內務府新送了些珍珠頭麵來,那款式一看便是你們小孩子戴的,你瞧瞧喜歡不,喜歡的話就都拿去吧。”一番話既給了容庶妃麵子,告誡盈姍容庶妃還是很得寵的,也撫慰了盈姍,表現了自己對她的重視,珍珠頭麵根本沒問別人,直接就給了她。當然,最重要的是顯示自己的地位--她已經接手了府裏的後廚和一部分針織首飾,名副其實地坐穩了第一側妃的位置,叫那些小妃子在她麵前不要太放肆了。盈姍神色一滯,隨即彎唇討巧地一笑,向靈兒蹲身行禮,然後甩著帕子婀娜行至自己的座位前,款款坐下,還不忘與容庶妃交換了一個挑釁的眼神。想把王爺搶走,不讓她奪下這接連侍寢三日的彩頭,也得看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晚間回來時顧明淵想了想還是先去了盈姍那裏,雖說點了容庶妃的夜,但晚膳他還是可以在別處用的。這兩日盈姍將他伺候得不錯,這個女子驕縱而烈性,以前身份低微還有所克製,現在一躍成了寵妃馬上露出本性了。但是她那點小狂妄還在顧明淵容忍範圍內,所以他並沒計較,反而帶著點寵溺的心態瞧著她孩子氣的這不依那不依,那可愛的小樣子,多像當年的雲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