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心(2 / 3)

“我可沒胡說--”琴娘依舊笑著,想了想,卻收了笑,小心盯著雲羅的神色問,“我說,你是不是還對顧明淵餘情未了?”“姐姐,你這是什麼話!”雲羅就跟被踩到尾巴的貓兒一樣,渾身毛都豎起來了,“噌”地立起來怒道,“我與他早就沒關係了,要不是為了母妃,我是絕不會留在此處的。”“哎,好好好,你別生氣。”琴娘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反應,趕緊一邊安撫她,一邊拉著她坐下,“當我說錯了行不行?你是為了王妃才待在這兒的,否則這地方誰稀罕!”半天才哄得雲羅消了氣。“姐姐,我請你辦的事如何了?我母妃身邊安插進咱們的人了嗎?”雲羅問。琴娘點點頭道:“很是費了些功夫,但總算送進去了,目前在外院做灑掃,暫時還沒辦法接近王妃的房間。”頓了頓,她又說:“你放心,秋霜的易容術也很有兩分本事了,隻要她能與王妃接觸上,肯定馬上將王妃換出來。”雲羅歎了口氣,雙手拉住了琴娘的手道:“如此,就拜托姐姐了。”

雲羅的猜測並沒錯,盈姍在被迫跪足了兩個時辰後,果然去找顧明淵告狀了。那晚,已挺久沒踏足蔽詞正屋的顧明淵竟來這兒了。雲羅回去時看了他一眼,唇角露出嘲諷的笑,“王爺?您是來給那位新寵出頭的嗎?”顧明淵坐在桌邊喝著茶,見她回來隻是淡淡瞥她一眼道:“盈姍還隻是個孩子,你又何必這樣難為她,居然就那麼讓她跪了兩個時辰。”雲羅冷冷吐出幾個幹脆利落的字,如劍鋒一般,每一字都留下深刻的痕跡,“冒犯皇族,其罪當誅,我已經很寬容了。”“砰”的一聲,顧明淵用力拍了下桌子,陰寒著臉道:“什麼皇族?本王希望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既然進了這個府,當了本王的女人,你的身份過去就都不重要了,你與她們並沒有多大差別!”他最看不得雲羅那鄙視而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一直以來他就是一個跳梁小醜,他明明幾乎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可似乎隻是那位公主殿下的玩具,可以肆意丟棄。雲羅漠然看了他一眼,忽而古怪一笑:“是嗎?王爺覺得我與她們並無區別?其實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在您心裏,誰又不一樣呢?沒了雲羅,自然還會有盈姍、容姍,或隨便什麼姍的。可是我是否冤枉了些?就因為被王爺你強要了,便得放棄過去的身世身份一切,與一個歌姬平起平坐,甚至眼看著她出手打我的侍婢?”“她曾動手?”顧明淵一愣,眸子裏的顏色深了些,下意識打量雲羅,“她可有衝撞到你?”“沒有,有或沒有重要嗎?王爺不說了我們隻是兩個無甚差別的女子,那即使有衝撞也隻是兩個女子間的口角罷了。”雲羅聲音平平,神色冷淡,擺出了送客的架勢道,“雲羅已經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以後一定對陳庶妃恭敬相待,王爺您好走不送。”顧明淵薄唇緊抿著,臉色難看,他站起來,幾步逼近到雲羅近前,幽深的眸子仿佛積雪千年的深潭,一字字道:“雲羅,你真是本王見過的最不識好歹的女人。”說完,他大步離去。那一刻,他來時的初衷就這樣遠了。明明,他不是來吵架的;明明,他還暗喜過雲羅對盈姍出手的。可是這個女人就有這樣的本事,將他逼到死角,逼到他說一句軟話的餘地都沒有。她就不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厭棄了她嗎?一個沒有身份,沒有經過三媒六聘,已失了清白的女子,不是該迫切地想抓住男人的心嗎?他想補償她受的委屈,但到最後,卻不得一次次再傷害她。當夜,顧明淵在芳花園傳出了旨意,雲羅郡主身邊的所有丫鬟奴才取消月俸雙倍的慣例,隻食皇家給的郡主下人薪俸。聽說雲羅在接到這道旨意後坦然領了謝恩,轉頭卻對下人們道:“以後誰都不許拿王府一分錢,你們的月例照舊,從我這裏支取。”子荷是跟著一起來傳旨的,瞧著幾名下人驚詫莫名的神色,暗暗歎了口氣,將他們打發下去,才對雲羅低聲道:“郡主你何必如此呢?讓王爺下不來台,對您又有什麼好處?”雲羅輕蔑一笑:“回去轉告你家王爺,我雲羅從不希圖什麼好處,莫說是出我這裏下人的俸祿,便是他要我出全府的支出我也認了,隻當是我上輩子欠下的孽債,今生來還債的!”子荷沉默著退下,回去後,“奉郡主旨意”,照實將這番話轉達。盈姍看著顧明淵陰鬱的神情,心裏劇烈掙紮,她知道這個男人對雲羅深情,否則她也無法因有兩分像雲羅而扶搖直上成了庶妃。但是,他對雲羅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是否深到可以容許她一再忤逆?她到底是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將雲羅徹底拉下馬,還是小意認錯,自保為上,免得顧明淵的怒火波及。

頭腦裏有兩個聲音在激烈拉鋸,盈姍的手心裏都緊張地冒出了汗,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邁出了腳,撲通跪地,眼裏噙著淚道:“王爺,都是妾身的錯才讓您和郡主鬧到這個地步。全是妾身不知輕重,居然跟郡主的丫鬟口角,妾身願意自請去庶妃之位,給郡主磕頭認錯!”說著,流著淚,深深叩首在地。顧明淵目光沉沉地盯著盈姍,原本他是氣這個女人輕狂,引得他與雲羅關係更加惡劣。可是,看著現在跪伏在地,哭得渾身顫抖,口口聲聲請自己嚴懲她的女人,顧明淵忽地說不出更多的責備話了。他閉上眼,很疲憊似的招招手道:“罷了,這次的事也不全錯在你,可你也須記住,郡主畢竟是君,你是臣,萬萬不可對她無禮。”“是,妾身知錯,妾身知錯……”盈姍呼吸停滯,心中驟然一緊,連頭都不敢抬,拚命叩首,額頭都痛了也不敢停止。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才響起女子淡淡的聲音,卻是來自子荷:“娘娘請起,王爺已經走了。”盈姍心有餘悸,到現在心還跳得有點快,她慢慢地,試探著一點點抬起頭,看到前麵敞開的大門,胸腔裏一鬆,才吐出一口氣,癱軟在地。子荷的臉上掛著慣常的撫慰人心的淺笑,伸手扶起盈姍,攙著她到一邊坐下。看盈姍還是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親手為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心裏說:“娘娘別怕,您剛才做得很好,已經沒事了。”說是這樣說,但哪個女子能不怕?以剛才的情形,她是否還能繼續得寵隻在一念之間。幸虧,她選對了。盈姍攥緊杯子,臉色陰沉,微抖著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熱茶。子荷輕輕俯下身,從下看進盈姍的眼睛裏,盈姍一愣,一時忘了躲開,隻聽那個伺候了顧明淵許多年的女子柔柔道:“娘娘您一定要記住,您唯一固寵的籌碼就是您與郡主相像,所以千萬別妄想讓郡主失寵,一旦她被王爺厭棄,您也就失去了價值。”“你--”盈姍咬緊牙,臉色青白交替,而子荷已微微一笑,倒退著,恭順地退出房。夜色深,風刹刹,花香襲來,仿佛剛才侍婢膽大包天的話隻是一場夢。待子荷走遠了,再次回過頭去看這座因顧明淵特別偏愛而布置得精雅美麗的小院,唇邊露出了誌在必得的笑容。她相信,隻要她能被顧明淵接納,她所將得到的必然會比盈姍,甚至徐靈兒要多得多。不過,在此之前,她需要各種各樣的女子站在王爺身邊,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讓他與雲羅有機會和好如初。因為她知道,在這個府裏,她始終隻有一個對手--雲羅。

那個女子不恭順,不美麗,不溫柔,但是,她在顧明淵的心裏紮了根。陳盈姍沒有讓她失望,當夜便到蔽詞門外跪求郡主原諒。第一夜,雲羅沒有見她,顧明淵也沒有出現。第二夜,雲羅依舊沒有見她,顧明淵的房裏也靜悄悄的。第三夜,那扇代表著府中最高權力的中門打開,男人穿著一件絳紫色的常服,負手而立,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她,歎息一聲道:“你這又是何必?”盈姍噙著淚,低頭跪伏在地,“不得郡主諒解,妾身無顏苟活於世。”顧明淵沉默了片刻,緩緩朝她伸出了手,那手,可以翻雲覆雨,可以托起整個豐啟王朝。盈姍抓住他,知道自己已經握住了這萬裏河山。盈姍在時隔三日後複寵,顧明淵有時甚至會一天去她那邊兩次,陳庶妃在府中漸漸有了一枝獨秀的勢頭,連府中不甚露頭的側妃也慢慢開始向她示好。清虹苑內。靈兒一臉慈愛的表情,抱著顧文傑在樹下念書,清朗的讀書聲在院子裏響起:“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靈兒不住點頭,時而還拿出帕子,給文傑擦擦頭上的汗,那模樣,便是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忽然,流珠從外頭快步跑來,臉色鬱鬱懊惱,到靈兒耳邊低聲道:“主子,小全子剛才傳話來了,說王爺午膳不在這裏用了,陳庶妃突然暈倒,王爺去看她了。”“暈倒……暈倒……”靈兒麵無表情,手卻一點點攥緊,揉爛了剛才給文傑擦汗的帕子。而她另一隻手還放在文傑的肩上,隨著力量加大,男孩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母妃!你弄痛我了!”“哦……”靈兒回過神來,低頭淡淡看了一眼文傑,推開他,起身道,“你自己念書吧,母妃有點事要做。”“是……”文傑仿佛一點兒都不意外,更沒有吵鬧,乖順地起身從靈兒身邊退開,看著靈兒與流珠一起朝屋裏走去。當流珠扶著靈兒拐過花叢時,眼角的餘光看到文傑稚氣的臉上竟隱隱露出了不符年紀的成熟黯淡。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小聲對靈兒道:“主子,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也該顧忌著二少爺感受些。”“我顧忌了他,誰來顧忌我?”靈兒腳下不停,眼底隱隱有不耐煩,“沒關係,他還是個小孩子而已。倒是盈姍,已經要踩到我頭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