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無聲地點頭。這片小山村仿佛進入了它的雨季,每到半夜都會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雲羅晚上偶爾會被那稀疏的聲音驚醒,然後便久久地凝望著遠處高高的樹丫,她知道那個總是安靜的男人一定不會尋個地方躲水去,隻是一動不動在上麵獨坐到天明。這一夜,那雨好像格外大,呼嘯的風聲吹著房頂的茅草蓋嘩嘩作響。雲羅支起身體,將靠床的一扇窗推開一點點縫隙,冰冷的風立刻夾雜著雨滴打到臉上。“哢嚓--哢嚓--”外麵樹枝被吹斷的聲音此起彼伏。雲羅忍了又忍,終於抑不住歎口氣,披衣服起身。“梁亞?梁亞你在嗎?”她站在屋門口,手扶在門把手上,對著外麵輕聲喚道。“我在。”那一句答喚,由遠及近。仿若“我”字還是從很遠的地方靠內力推過來,而“在”的時候,他就已經到了自己頭頂上。雲羅後退一些,抬頭看著正對著自己的房頂,“你下來吧,外頭雨大。”上麵安靜了片刻,很快響起梁亞猶豫的聲音:“恐怕不便吧?如今挺晚了……”“無妨的。”雲羅輕歎,“你這麼淋一夜,真病了我也不安生。那邊有個拐角,你就在那兒吧,如此也不算我們共處一屋。”這間房不像廖大嬸他們現住的那麼寬敞,還分著堂屋內房之類,這個小茅屋隻有一進,外頭是個院,推開門便放了個水缸。轉過來就是床和唯一的一張桌。後頭一個狹小的石間既是灶房也是雜物房。梁亞除了那個小轉角,也無別處可待了。這次梁亞沒再推拒,大概於他心底深處也想能離雲羅近一點兒,更近一點兒。窗外有風聲雨聲,漆黑不見月色,屋內一燈如豆,清淺的呼吸聲縈繞在兩個人身側。梁亞微微閉上眼,隻覺得這一刻的感覺很好,已經太好。過去種種如同慢鏡頭一樣在眼前回放,一瞬間,幾乎分不清是前世還是今生。“還恨他嗎?”他一驚,猛地張開眸子,因為太過放鬆竟然將心裏轉瞬的念頭問了出來。隻是話已出口,收回也不可能了。他屏住呼吸等待雲羅的回答。而雲羅,不知在想什麼。安靜了很久很久,半晌之後,才傳來淡淡的猶如歎息一樣的話:“我早就不知道該恨誰了。”“……為什麼?”一牆之隔,女子好像笑了一下,帶些悵然的味道:“因為,這世道跟我想的不一樣。這一生,我許是信錯了很多人,也怪錯了很多人。”“沒關係,還有以後。”梁亞沉默了一下道。雲羅一怔,隨即笑了,眸子裏閃過一點兒光:“嗯,還有以後。”
火苗跳動了一下,短短一息間,兩個人好像都放下了許多東西。“以後”--蘊含著無限希望與生機的兩個字。“雲羅,明天我把廖大嬸送的那些臘肉炒了吧?”他頭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嗯。”雲羅輕輕應了聲,“你再跟我去山上摘點薺菜,那個炒肉幹味道最好。”“好。”梁亞笑開。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他們幾乎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如流水潺潺般一直繼續下去。直到--遠方響起了戰爭的炮火。“轟”的一聲,戎狄和豐啟開戰了。公主,將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