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來看我。我周末會回家。有事打我手機吧!”他渾身的不自在已經表現出來了。
“健偉你怎麼回事啊!你住哪裏總得讓我知道吧。且不說你是病人,就算你是正常人,一個丈夫去外麵住一段時間,總不會連地址電話都不告訴妻子家人,又不是要搞什麼秘密活動。”我心裏十分的不快,臉色也陰了下來。
“你什麼意思?我搞什麼秘密活動?”健偉臉上陰沉下來,嗓門也提高了。
“我沒有什麼意思。你要到郊外住一段時間,我作為妻子問你要地址電話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你要沒有什麼秘密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我的心被一種情緒攪動著,但我努力在控製。
“你什麼意思?我有什麼秘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秘密?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你的住處和電話?”我嗓門也高了起來。
“我告訴你幹什麼?告訴你了哪天你不高興又殺將過來!我沒有什麼意思。我隻想清淨一段時間!”男人臉上呈現冷酷的表情。
“說到底你還是糾結過去。難道在你的眼裏我一天到晚就是殺過來殺過去的?難道你隻記得我對你的傷害,全然看不見我對你的好?”我痛心地說。
“你對我好什麼?你對我好現在還跟我糾纏?!”男人情緒激動地說。
“我明白了。總之你想幹什麼就要幹什麼!我都隻能服從不能有一句微詞。你走到天邊我都不能說一個不字!”
“郭夏子,你是嫌我死得不夠快是嗎?”男人用右手捂住胸口,胸部起伏不停。
我一聲長歎,走上去親自為他打開大門,心灰意懶地說:“徐健偉,你走吧!你想走多遠就走多遠!我在你心裏不是親人是敵人。從此以後我會放開手上風箏的線,你隨意地飛吧。你要的是隻有你的主題的天空。你不需要有我的世界。你隻要記住:是你不要我的!”
“我沒有不要你!我隻想安靜幾天!”男人說完大步走出了家門。
男人走了,我心裏被掏空了一般。我愣愣地坐在陽台上,愣愣地望著窗外。窗外清風吹過一陣,又是一陣……窈窕的柳枝隨風一會兒晃到左,一會兒搖到右……我的心飄飄浮浮不知道該飄到何處?
他走了。不知身在何處,沒有地址,沒有電話。
他不想讓我知道他在哪裏,他不想讓我捕捉他的蹤跡,他害怕我的呼吸,他恐懼我的身影。
原本最親的親人,卻形同陌路。這到底是前生後世哪世的糾結?
過去曾聽說,很多關係疏遠的夫妻,因為人生災難中的相互扶持,喚醒了人性的美麗,夫妻重新和睦。我從沒有想過去製造疾病換取夫妻和諧的機會。但健偉突然重病後,我腦中多次閃現過這句話。我想好好照顧我的丈夫,希望我能在他軟弱的時候給他力量,希望我的真誠能化解過去的痼疾,修複我們傷痕累累的感情。
但萬萬沒有想到,一場疾病不僅沒有讓丈夫打開緊鎖的心,反而讓他把自己的身體和心靈藏得更深裹得更緊,我攻不破進不去。我加倍地小心加倍地壓抑情緒,卻依然在不經意的情緒閃失中觸碰到他內心的“痛苦之身”;我不經意觸犯的點滴,在男人身體和心靈雙重痛苦的“當下”,十倍百倍地被誇大成了我對他雪上加霜的“罪”。這無法言說的舊恨新仇,使我們這對夫妻近在咫尺卻心隔萬裏。以至於他即便是病體之軀也寧可拋擲於郊外,也不要聞到最想關心他的女人的氣味。這是怎樣一種畸形的關係?看到病重的丈夫都要遠離自己,還有比這個無情的事實更讓女人沮喪的嗎?
但我心情再沮喪也不得不時時提醒自己他是個病人。我每天晚上都會給他一個電話詢問他身體。他卻從來沒有主動給我來過一個電話。電話內容都小心翼翼地回避可能會發生衝突的言辭,但電話線傳來的他的冷淡和我的沮喪還是如同無形的壓力,相互攪擾著我們的情緒,以至於還是會時不時地因為一個感覺一個情緒引起電話裏的無端衝突,簡直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