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管畫眉春睡足菱花照麵晚妝遲雙林看了對句,冷笑了一笑道:"把我的名字改掉,這也罷了。我們吃相飯的人,誰人不知是殘花敗柳,你如今明明的露在對句上,可算是嘲笑足了!"袁猷道:"我實不瞞你,我因筆墨生疏,不能自撰對句,請人代做的。我若有心嘲笑你,叫我不逢好死!如今反要請教你,如何將你比做殘花?"雙林道:"你不必假著急,我且問你,那菱花經了霜,豈不是殘敗不堪了!"袁猷聽了這話,連忙將這副對聯撩過半邊道;"怪我太粗,未曾想到,你不必氣了。"又將那一副對聯展開,與雙林一看,這見上寫著:雪滿雙峰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雙林看了這一副對句,話也不說,走近床前睡倒,鳴嗚咽咽的哭起來了。袁猷不解何故,坐在床邊,追問雙林為著何事,雙林總不肯說。袁猷急道:"不拘甚麼事,你不說叫我如何曉得,真正要急死人呢!"雙林道:"袁大老爺,你不必在我麵前假著急。千不是萬不是,怪我不該混要臉,你大爺送對子,怪不得你大老爺拿我開心了!"袁猷道:"那一副對句霜菱兩宇,據你說將你比做殘花。如今這一副對句,我雖是才粗學淺,不大懂得,看這對句是現成的兩句千家待。那撰對句的人,因我囑托將你勞名嵌在裏麵,故將山中兩宇改作雙峰,我不知怎樣就與你有甚麼大關礙,你就氣成這般模樣?"雙林道;"我氣的就是這雪滿雙峰四字,我如今說了,你自己想想,若不是你在人前瞎嚼咀,那代你做對句的人如何曉得這隱情,將那一首,'曲逞通幽處,雙蜂來小溪'的詩句嘲笑我呢!"說畢又哭。袁猷仍是不解,將"雪滿雙峰"四個宇,在口裏念來念去,抓耳撓腮,隻是說不懂。雙林扭著袁猷耳朵,附耳說了幾句,袁猷方才明白,立起身來將兩副對聯撕得粉碎,向雙林打拱作揖,再三勸慰,賭了多少咒,發了多少誓,雙林方才住哭。袁猷挽住他的手,同到桂林房裏。賈銘們眾人總在那裏,說是擺酒,又叫三於將月香喊來。大眾吃了晚酒,月香仍是陸書送了回去。'他們朝朝相聚,不覺多日。月香向陸書也不知要了多少衣服、首飾,陸書是無一不辦,也不知花費了多少銀錢。那進玉樓東家蕭老媽媽於同翠雲、翠琴以及內外場,不知放了多少差。月香見陸書年紀又輕,人品又好,說話又溫柔,銀錢又揮霍,自思年已十六,且在煙花數年,知識已開,心中豈不愛慕。但凡陸書見了麵,他就百般親熱,相慣相依,隻恨有人礙眼,不得成就。陸書本來愛著月香,那裏經得起他如此挑逗,越加弄得心癢難熬。
這一日,陸書們正在月香房裏鬧談,隻見蕭老媽媽子來到房裏,請叫眾位老爺。月香忙立起身道: "老幹娘請坐。 "蕭老媽媽子道;"不必拘禮。"遂坐下道;"難得諸位老爺總在這裏,我老媽媽子有句話奉申。"眾人道:"老東家有甚話說?"蕭老媽媽子道;"昨日陸老爺為月相公恭喜的事托我,恰好月相公的叔子昨日來了,我再四同他商量,他如今開了個盤子,要五十兩銀子開苞,另外要一根金簪子、一副金戒指、一件洋絕大褂、一條詳細百摺裙、一件杭羅大褂、一條杭羅百招裙,好讓相公改裝。還要做一頂洋印帳子、大紅洋細帳額、新被褥。若陸老爺肯照他的話,聽擇日期恭喜。這一邊我費了多少唇舌,捏合妥了,不知陸老爺意下如何?"陸書聽見他業已說成,心中十事喜說,也不劃算要用多少銀子,即便滿口應承。蕭老媽媽子道:"老爺,我老媽媽於說了千言萬語,好不容易才將月相公的叔子勸妥了。如今如了你老爺的心願罷罷的,月相公在,我們這裏恭喜,你老爺酌量怎樣汰化我就是了。"陸書道:"聽憑你要甚麼,我總辦就是了。"蕭老媽媽子道:"我老媽媽子已將近七十歲了,前年我女兒身上有個客,是糧船上旗子,帶了一副訪子把與我,合了一個封拚的壽材,漆過兩三次了。如今你老爺做個圓滿,把三十兩銀子與我老媽媽子,趁著今年是個閏月,做兒件壽衣罷罷的,也是苦了一輩子,落個好收成,保佑你老爺同我家月相公好一世。"陸書們聽他這些話,均笑起來了。陸書道:"這點小事,掌在我身-上就是了。"蕭老媽媽子聽了,嗬阿大笑道:"陸老爺真稱得個大頑友,我權且謝謝。"陸書又向月香道:"那衣服鋪蓋你自己向成衣司務說,愛甚麼花色,做甚麼花色,講明了共要多少銀子,我明日將銀子帶來,把與你交代他。所有首飾,我自己辦了帶來。"又喊人取了曆日過來,選定五月初一日黃道吉日,向蕭老媽媽子道:"我已看定五月初一日期。到那一日,你代我叫廟人多備酒席,連他們眾男女班子總要辦席,這要精致又要豐盛,不可顧省錢鈔,用多少錢都是我開發。"又向賈銘們道:"初一日務望哥哥們同眾位嫂嫂並巧弟媳賞光,永日一聚。"賈銘們道:"這又何消說得,我弟兄們總是要來賀喜的。"談談說說,已點上蠟燭。陸書又擺了一台酒,留眾人吃畢。大眾出了進玉樓,進了天凝門,到四岔路口,陸書辭別眾人,帶著小喜子由北柳巷那條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