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他船上貨已裝滿,正欲開船,樂得做個現成人情。聽了這話,立刻開船送他回鹽城去了。這日午飯之後,庚嘉福到了強大家內,向強大道:"那差人的尾項,桂林可曾辦現成呢?還告訴你句話,現在府大老爺出示禁淚,又委了許多委員、各處搜拿鴉片煙。你作速將家內夥計下的了避避風頭。鵲子頭上沒有多大腦子,莫要弄出事來,耽受不起。"強大聽了,先叫車子到吳耕雨家去找桂林,又向家內夥計雙林、鳳林道:"現在又閻禁娟,要剪幾天門。巧相公我把他送到他幹娘家住幾白,你們二位想想,是到那裏暫避幾日呢?"雙林聽了,卻好袁猷在他房裏,遂向袁猷道:"他家要剪門,我外日叫你留意找房子,你可曾找尋著呢?"袁猷道:"古巷裏有所空房,三間兩廂,房東同我相好,你可以搬去暫住。隨後再把押租成交,我再借些家夥,你就可以住了。"雙林道:"你快些去,說我今日晚間就要搬了。"袁猷答應去了。'三子回來向強大道:"吳耕雨告訴我說,桂相公並未曾到他家裏。我不相信,在他家找尋,果然不在他家,不曉得到那裏去了。"強大聽了大驚,叫人分投四路找尋,並無蹤跡。隻得另外設法拆措了十六千錢,交與康嘉福拿去,找給差人尾項。庚嘉福自必扣下攔錢,不消贅敘。
再說鳳林聽得強大說要剪門,正在躊躇沒處安身,隻見賈銘到了房裏,方才坐定,鳳林道:"你來得正好,今日庚四老爹來說,現在府大老爺禁娟、禁煙,叫強大暫剪幾日:強大將巧姐姐送到他幹娘家去了,叫我與雙姐姐各尋地方暫避。雙姐姐是袁老爺代他尋了房子,今晚就搬了。這有我沒處安身,我曾同你談過,我家婆同我丈夫、大伯租了人家半間披房,隻夠鋪了一張床。我若回去,那有地方宿歇。若說是另上人家,我們這裏剪門,天下老鴉一樣烏,諒必別的人家也是要剪門的,也沒有人家可上。我處此難境,正在這裏焦愁,如何是好?早知如此,前日有個機會錯過。"賈銘道:-"前日甚麼機會?你未曾告訴我呀!".鳳林道:"前日有人向我說是上海地方,有人在揚州弄夥計,情願出四十塊洋錢代當。他叫我去,我卻未曾允他。早曉得前日允他,到也罷了。"賈銘道:"你是為何不去?樂得算盤不會打;你拿他四十塊洋錢,把二十塊與你家婆同你丈夫做薪水,那二十塊錢自己新補點衣服、行囊,去走一晌,恐其那裏比揚州好些,弄幾兩銀子回來,豈不好呢!"鳳林道:"我想了幾想,有幾層不能去的苦衷:第一,我同你相好算是朝夕不離,我何能舍得你,就到外路去了。再者,我去頑得好不必說了,若是不好,借下這四十塊錢代當,還不出去,就算賣在上海了。還有,現在欠人許多債務,他們怎肯讓我走呢!"賈銘道:"你不必說舍不得離我,灌這些米湯。你共欠人有多少債務?"鳳林道:"計算起來卻有三四十千錢呢!"賈銘道:"你若告訴我要到上海去,這些債務,我可以將各債主約來,我代你承認,讓我代你償還,這有何妨!"鳳林道:"我現在累得你少了,何能又來累你!想我自幼命苦,母親早喪,父親將我許配到藍家做養媳,七歲就被我家婆把我帶到清江,叫我學彈唱,也不知受了多少打罵。十三歲上逼我梳妝留客,吃了這幾年把勢飯,受了萬苦千辛,好容易今年回到故鄉。我拚著在揚州討飯,再也不將這幾塊骨頭撩在外路去了罷罷的!在揚州與你相好,別人我靠不住,還可以倚靠你。如今我再苦幾年,稍須聚起幾兩銀子,你再添補我些,代我家魍魎鬼的丈夫買個人,把他混飯吃,我情願跟你家去,就是煮粥熬湯,不拘怎樣我死也甘心!難道派我吃一世的相飯不成麼!"說著二目滾下淚珠,賈銘聽他說了這一番言語,疑惑鳳林真有從良跟他之意,心中暗喜。道:"我的親家有所房子,共是六間兩廂,在埂子街,現在空著未有租戶,我去同他商議,可以不把押租,每月認他幾千行租,我再同他借些家夥,你就可搬去住了。"鳳林道:"好夥計,你快些去說罷!"賈銘趕著離了強大家大門,找著親家,談明不要押租,每月把四千錢行租。當時將鑰匙要了過來,帶在身邊,又向親家借了三張桌子,辭別散了。賈銘又到家夥店裏,看了一張涼床、一張梳桌、六張椅子、四張視子、腳盆、馬桶,講定價錢,允約節期把錢。立即趕到強大家內,向鳳林告知。鳳林聽了滿心歡喜,隨即同強大將帳算清,把了出房禮。那裏有個高媽,情願跟隨服侍,鳳林也願帶著他去。遂將房裏宇畫、銅盆、燈台、茶壺零星物件收拾清楚,喊了一乘小轎,鳳林乘坐。又喊了挑夫,姚了行囊、腳籃物件,賈銘引著到了埂子街空房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