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一掃,風情無限:“好朋友,明算帳,你不說這句還真對不起我們這種交淡如水的朋友了。”
說完,她就推開了身後的一扇屏風。
這是蘇蕊的私室,在這裏,她的穿扮一向與在外不同。
在外,她不過是個略施粉黛的老板娘,會穿得很平淡,有三分的嬌嬈,三分的幹煉,還有三分的矜持,隻在一身藍布袍角下麵微微露出裏麵襯裙一星半點的紅。
但這是她的私室,她可以全無顧忌。她穿了件仿唐的低領羅衣,一大片的牡丹沿著她的乳向下開去,紅而濃的色、重得象要壓皺那一身輕薄得不禁一觸的羅衣般。
但這時她的麵容卻很端莊。
她在洗臉——象要引領越良宵去看她生命中多重要的一件事物般,必須要淨下麵才去得。
越良宵看著她的動作,不由露出激賞的神色:“你實在是個很有味道的女子。”
“味道?”
蘇蕊正洗著臉,“隻怕不是我有味道,是這個江湖墟的味道吧?每天都有人被殺,有人揭榜,有人生,有人死。血味飄過來,風吹散,但濃鬱的終究會一層層地沉下來。而這一切之上,我們活著的總不過是要照常梳頭洗臉的。隻怕不是我有味道——就算一個人再強,再漂亮,味道又能有多少呢?是這個江湖墟那種厚殺殺的味道襯的吧?”
“你還很會說話。”
越良宵微笑著。
蘇蕊一抬頭:“其實我是很會選擇,比如說:背景。美麗的女人是最需要背景來陪襯的。陰潮髒汙的地兒,哪怕你穿再白的衣,看起來也象是裹腳布了。你說,我是不是選擇了一個很好的背景?對於我這樣的女人,江湖墟是不是一個、很襯我的底子?”
蘇蕊身後那架屏風上厚泥泥的金底子上綴著的大顆大顆的牡丹——繁複其瓣。
越良宵沒再說話,他明白蘇蕊這樣的女子,其實在她的心中,應該充滿了激情吧?如果不是江湖墟這樣看似一副淡淡的水墨畫,其實底子裏充滿了生生殺殺、人生中色彩最濃稠滋味的戲劇樣的舞台,又有什麼地方值得她消磨一生?
蘇蕊倒好水,整整頭發,就在屏風後的牆上卷起一副畫,然後推開了一扇門。
那是一扇暗門,門後的密室卻讓越良宵也不由眼界大開。
蘇蕊燃了根蠟燭走了進去,這兒看來是蘇蕊收藏她這樣一個女子最心愛或最痛恨的一些東西的地方,也收藏著她所有的心境——隻見一見不過數坪大小的沒有采光的密室內,裏麵四壁牆上掛了幾件衣服,有極華麗的嫁衣,卻也有一兩套極樸素極鄉氣的村婦俗女才會穿的布製衣服、那是不是就是她在還沒這麼風光時穿過的呢?實在鄉氣得可以,讓人想不出她穿上會是個什麼樣子……一張烏木案上放著兩個首飾盒,極精致的,旁邊還散放著幾串珠鏈,一根簪子,與些細小的貼麵花鈿……與其不相襯的,是旁邊還有一個灰白色的人骷髏——那是她的仇人的還是親人的?隻怕誰也說不清,隻是無論親仇,做為骷髏,它隻能這麼灰白著。
這是江湖墟中這樣一個獨特地域裏一個獨特女子的私密世界。
越良宵掃眼看著,心中也不乏驚歎。他之所以喜歡蘇蕊,就是因為,她是那種有“過去”的女人。
蘇蕊的手正輕輕拂過一件綠色的,很小家子氣的,很拘謹,那些小門小戶女子才會穿的衣裳,口裏悵然笑道:“看看,那時我多年輕。剛有了點錢,幾乎花了所有銀子買了一件這麼一件不入流的衣裳。那時,我可真的不會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