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
這四個字我聽得非常清楚，饒是沈明時氣若遊絲，但是這四個字他說的一字一頓，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說完之後，沈明時就抑製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這種幾乎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咳嗽出來的架勢簡直要把我嚇死，我立即跪坐在床邊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一邊順，一邊焦急地問道：“沈明時，你沒事吧沈明時？”
沈明時狂咳了好一陣，嘴角沁出了一絲血。我從來不知道人的血能這麼容易被咳嗽出來，但是自打見了小沈先生之後，我對這個可能隻在武俠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情境終於有所改觀。
他的臉色本來就蒼白無血色，這麼一折騰，愈發變得白的透明起來。我心裏有點悶悶的疼，原本好生生的一個人，因為我的原因被弄成這個模樣，我很自責。
我生怕沈明時出個什麼三長兩短，讓我沒臉麵對沈爺爺，也讓我背負著這一個沒辦法逾越的心結度過我的後半生。我希望他好好地，寧願不讓他再幫我占卜那些看起來似乎非常重要的事情。
人命，總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的更為直觀。
晏跡白原本在書房裏處理公事，聽到沈明時劇烈的咳嗽聲後也立馬趕了過來。見狀，他什麼都沒說，默默地去廚房端來了先前給沈明時煲好的藥，備好清水放在我手邊，讓我喂他一點點喝下。
這隻妖君從來都是這麼麵冷心熱，雖然之前吃醋吃的醋意橫飛，恨不得把沈明時扔出去。但是在關鍵時候，他從來都是以慈悲為懷的態度麵對世人，沒拖過任何後腿。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晏跡白，然後讓沈明時在咳嗽間隙的時候趕緊把藥喝了下去。
別說，雲不讓那家夥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饒是之前沈明時脆弱地跟要死了一樣，但是在喝過藥之後，臉上不久就泛上了一絲氣血，整個人的狀態和緩了很多。
稍稍休息了片刻之後，沈明時又掙紮著看向我，動了動嘴唇說道：“我看到了。”
這仍舊是跟之前一模一樣的四個字，連語氣和重量都相差無幾。
晏跡白坐在我身邊，疑惑地跟我對視一眼，仿佛在問我說他看到什麼了？
我默契地對他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完全不知情。
說話的某些細小的肌肉牽連讓沈明時又有些咳嗽的勢頭，我一看這還了得，立馬開口阻止他說：“沈明時，你現在什麼都別說，先好好休息幾天。雲不讓說了，你這一次情況有些凶險，如果不好好修養的話極容易動搖根本。聽話好嗎？”
就在我說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沈明時垂在身側的手。這隻手本來五指探開自然平放得好好地，現如今已經掌心朝上，指尖重新交疊起來——我知道，這是他們沈家一脈占卜時慣用的起手手勢。
“啪——”
聲音很清脆，我有點蒙，晏跡白也有點蒙，被打的小沈先生更有點蒙。
“那啥……”我蒙了一會兒訕訕開口說道，“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沒想到用勁兒這麼大，聲音這麼響。”
說到這裏，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麼慫。明明做了一件好事，怎麼就弄得跟做了錯事一樣？
沈明時這顆占卜上的赤子之心，的確也赤子得夠可以的。我一看他剛剛想上手占卜，水管他占卜什麼，立即就給他打斷了。畢竟雲不讓特地囑咐過，這幾天千萬不能讓沈明時再拿自己開玩笑了。
所以，我立馬換了一張嚴肅認真的臉，接著說道：“我警告你啊沈明時，你現在可是半點精力都不能亂耗費，要不然把心血耗沒了，以後你拿什麼來占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體底子現在有多差？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修養，要不然我就給你把手綁起來。”
“可是……”小沈先生一臉的不情願，感覺就像是我剝奪了他最大的愛好一樣。那小眼神兒，可憐無辜得跟小狗沒啥兩樣。
不過經我這麼一說，晏跡白也明白了我那一巴掌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想了想，幫腔勸沈明時說：“沈先生，你就按陶子說的做吧。你也知道她什麼脾氣，從來都是說到做到。你現在的情況自己也很清楚，不妨先好好休息一陣子。最起碼等話可以說順暢了，再跟陶子交流不遲。你覺得呢？”
沒曾想，聽了晏跡白的話之後，一心倔強的小沈先生居然啥也沒再說，順從的點了點頭。
我：“……”
憑什麼？憑啥我說話就不管用，他晏狐狸說話就一言九鼎？！
這不公平！對我來說簡直是極大的挫敗！而且，沈明時歸根結底是我們世家五族的人，算是內人。內人不聽內人的，反倒對外人的話如此言聽計從，這是什麼情況？祖宗們會允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