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民雲看著眼前的陳建峰,這麼多年來,麵對所有的血雨腥風,陳建峰從來都是坦然自若,眉頭都不見皺一下,從不知什麼是害怕。東征北伐長征,一路金戈鐵馬,一直都是舍我其誰,笑傲群雄。可自從沒有了徐雪涵的音信之後,陳建峰就多了憂鬱和傷感,讓他們這些戰友都跟著揪心。蔣民雲歎了口氣,說:“建峰,主席都說了,該放下的還是得放下。”
陳建峰搖搖頭,說:“這麼多年,我也知道自己不該心存幻想,可是我和雪涵的事情你知道得最清楚,你說我能放下嗎,我做不到。”
蔣民雲挺無奈,說:“可生活還需繼續不是。”
陳建峰修正:“是革命還需繼續,而我的生活,在鎮遠城樓的那一夜,已經戛然而止了。”
蔣民雲一聽陳建峰這話,心裏無比震撼:“陳建峰,你不可以這麼想,我想徐雪涵不管是活著還是犧牲了,她都不願看到你這樣。”
陳建峰搖搖頭,說:“生活可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可唯獨愛,一生有一次也就夠了。”
蔣民雲知道在徐雪涵這件事情上自己根本說服不了陳建峰,他歎了口氣,和陳建峰站到黃河邊的一個黃土高坡上,同樣看著奔騰向前的河水沉默不語。
滾滾濁浪中,陳旅的最後一批戰士從上遊的渡口開始渡河了。四五十隻羊皮筏子順流而下,隨著翻滾的河水起起伏伏,一身古銅色肌膚的船工們頭紮白毛巾,站著筏子的前後,麵對濁浪翻滾的黃河毫無懼色,他們純熟地駕馭著羊皮筏子,從彼岸到達此岸。
一首雄渾的勞動號子在天地間響起:
你曉得天下黃河幾十幾道灣哎?
幾十幾道灣上有幾十幾隻船哎?
幾十幾隻船上有幾十幾根杆哎!
幾十幾個艄公喲嗬來把船兒搬?
我曉得天下黃河九十九道灣哎!
九十九道灣上有九十九隻船哎!
九十九隻船上有九十九根杆哎!
九十九個艄公喲嗬來把船兒搬。
近百名船工一起和唱著這首陝北的勞動號子,質樸的語言、粗獷的聲調、高亢的和唱,船工們在喲嗬喲嗬的和唱聲中,奮力劃槳,一隻隻羊皮筏子從對岸乘風破浪而來,陳建峰一時有些癡了。
他問蔣民雲:“這首勞動號子叫什麼?如此雄渾,如此驚天動地,四年前咱們從韓城東渡黃河怎麼沒有聽到過?”
蔣民雲搖頭,說:“你都不知道這首勞動號子叫什麼?我又如何知道。”
一旁延安分區的同誌告訴陳建峰,這首勞動號子叫《黃河船夫曲》,領唱的那名船工是陝北的民間歌王李思命,這首勞動號子是其自創,陳建峰點點頭,說難怪自己在韓城沒有聽過這首勞動號子,原來如此。
羊皮筏子一隻接一隻順利到達東岸,部隊安全渡過黃河,無一人傷亡,與陳建峰一樣,最後一批踏上東岸的陳旅戰士的心情同樣激動,戰士們在岸邊列隊,報數,也許是受了《黃河船夫曲》的感染,戰士們的聲音高亢洪亮,幾乎蓋過河水拍擊河岸的聲音。
陳建峰看著戰士們喜氣洋洋的笑臉,笑了笑,走到整齊列隊的戰士們麵前:“剛才那首陝北民歌好聽嗎?”
戰士們齊聲回答:“好聽!”
陳建峰問:“聽到陝北民歌的旋律,你們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戰士們答:“我們又回了延安。”
陳建峰點頭,說:“為什麼一聽到陝北民歌,就明白自己回到了延安,回到了陝北這片黃色的土地,因為就像這首《黃河船夫曲》一樣,陝北民歌是陝北鄉親們麵對惡劣生活環境不屈不撓的抗爭和樂觀向上的一種發自內心的吟唱,麵對困難,陝北的鄉親們尚且如此,我們呢,麵對國民黨反動派的挑釁,我們該怎麼辦?”
戰士們異口同聲:“保衛延安,保衛毛主席,將胡宗南趕出陝甘寧邊區。”
“很好!”陳建峰點點頭,喊:“全體都有,立正!”
戰士們聽命,雙腳並攏,麵對黃河。
陳建峰命令:“向陝北的鄉親們敬禮!謝謝他們辛勤的付出!”
一個營的戰士在陳建峰的帶領下齊刷刷地向正在收羊皮筏子的船工們敬禮。船工們看著數百名戰士莊重地他們敬禮,一時不知所措,同時又無比的激動。
禮畢,陳建峰朝船工們揮揮手,如然後率部離開河岸,朝鄜縣急進。
一首旋律優美的信天遊傳來。是《山丹丹開花紅豔豔》。陳建峰在馬背上回望,岸邊的黃土高坡上,用歌聲答謝八路軍的不是別人,正是陝北歌王李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