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辮子大軍入京城!複辟夢斷天安門(18)(1 / 3)

然而,任何一名稍有官場常識的人,都不會不明白,張勳的這一反常舉措冒了多大的政治風險。因為徐世昌是人人皆知的袁世凱的密友。那麼,張勳宣稱自己與徐世昌感情篤深,無疑就是宣稱自己入了袁黨。這正好證實了攝政王對他的懷疑。在北京,連一些原本巴結袁世凱惟恐不及的人,這時都躲得離袁世凱遠遠的,避之如瘟神。袁世凱被逐離京時,到車站送行的隻有一個學部侍郎嚴修和一個沒有官職的幕僚楊度,使得袁世凱深感世態炎涼,人心之不古。而張勳本來並非袁氏親信,卻在這非常時刻自己跳出來顯示了他與袁黨分子的深交厚誼,這豈不等於送肉上砧?然而,這卻正是張勳其人的固有本性。如果人們還記得他冒險拯救蘇元春的故事的話,也許就不會為他這回的舉動感到驚奇了。更何況除此之外,他便無從逃離奉天,躲避錫良的刁難。

然而,此刻的形勢,已遠非昔日打救蘇元春之際可比。他一腳還剛跨進北京城,緊接著錫良的小報告就飛到了攝政王手裏。攝政王本來就對張勳不放心,這回他的懷疑被證實了,他當然不能放過這個狗膽包天的蠢家夥。但他卻向來是個誌大才疏、優柔寡斷的軟蛋。他深知隆裕太後對張勳恩眷甚深,不經請示隆裕,他又不敢輕易處置這個家夥。因而,他隻好電令錫良先催他返回奉天再說。於是,張勳回到北京還不出一個月,便一連接到錫良三封催他回奉天的電報。這顯然是一個不祥之兆,一般在沒有緊急戰事的情況下,一位總督哪會如此急著催促一名明顯是和他鬧著意見的提督回到自己身邊去?

這一來,張勳愈益感到事態嚴重了。如不回去,必然落下抗上違命的把柄,正好被人借故宰了。如若回去,豈不重又進了錫良裝下的老虎籠?無奈,他隻得去求見攝政王,試圖說明他和錫良不合的原因,並請求調動地方。但攝政王竟拒絕接見他。他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的天真。既然錫良早已和攝政王串通了要整他,還能指望攝政王幫他什麼忙呢?現在,隻有一個人能救他,那就是隆裕太後。好在攝政王這時還沒來得及更換宮廷禁衛,張勳得以憑著昔日宮禁長官的身份,借給隆裕太後請安的名義,長驅直入,見了太後,倒頭便拜、痛哭流涕,大喊救命。

隆裕太後本是一名隻懂皇室家規而並無什麼政治頭腦的感情型婦道人家。她一點不漏地繼承了慈禧的蠻橫而卻遠不及慈禧的狡詐而多智。聽了張勳的哭訴,她當即著人將攝政王召來,竟又當著張勳的麵責備說:“攝政王,我可是關照過你愛護咱們大清朝這位忠臣來著啦!怎麼錫良專門欺侮他,你也不管一管?”

“啟稟聖母皇太後,張勳久離職守,實有不便。臣這裏還有彈劾他的奏章正要呈上呢。為免人物議,還是著張勳速回職守的好!”可憐的攝政王誠惶誠恐地回稟說。

“好啦,我就知道你也看著咱們的忠臣不順眼。這麼著吧,你不關照他,我可得關照他。傳我的旨意,從今日起,著張勳留京當差,把錫良的什麼狗屁奏折給我退回去。”

於是,一場危機就這麼有驚無險地逃避過去了。隻是把個攝政王載灃氣得一愣一愣。回到家裏一想,才發現被張勳鑽了禁衛軍的漏子。他立即派親貴良弼另編了兩協共計1.2萬人的禁衛軍,把和張勳關係密切的宮廷衛隊統統換了出去。然而,此時的張勳已成了漏網之魚,現在,要抓住他是更不容易了。

這時已是公元1909年9月(宣統元年八月)。眨眼到了11日,按規矩,已是慈禧太後梓宮奉安(即下葬)的日子。攝政王剛把一切安排停當,隆裕太後卻又叫他著張勳擔任護駕諸軍的統領。這一來,攝政王試圖以撤換禁衛軍阻隔張勳與隆裕太後接觸的手法又告失效。而張勳卻不僅又獲得了一次出頭露麵、顯示榮寵的機會,而且被他瞅著機會又討得了隆裕太後的一次非同尋常的獎賞。

原來,按照慈禧太後的遺詔,當時年僅三歲的小皇帝溥儀是同時過繼給同治和光緒為子,繼承同治而兼祧光緒。這樣,同治和光緒的幾位貴妃身份以上的寡妻,便都成了溥儀的“皇額娘”(即母親);而且,按照慈禧所說的“繼承”和“兼祧”的說法,正統該在同治這邊。那麼,同治的妻子理應享有比光緒妻子更高的權位。但是,由於同治的皇後早已去世,他遺下的僅是瑜、王旬、王晉三位貴妃,而光緒遺下的隆裕卻有了皇後的頭銜,而且慈禧的遺命中又有遇事須請示隆裕定奪的話,因而,小皇帝一即位,她便登上了太後的寶座,而把同治的瑜、王旬、王晉三妃連同光緒的瑾妃一齊打入了冷宮。光緒的瑾妃因身份本來就比隆裕低,故不敢亂說亂動。但同治的三位妃子雖非皇後,卻是正統的被繼承者的妃子。因而她們對隆裕太後的專權便十分不滿,經常大發牢騷。此番慈禧太後梓宮奉安典禮,隆裕太後雖然讓她們都參加了,但卻又把她們統統撇在一邊,連以太妃資格行禮的待遇都不給她們享有。這就更把同治的三位遺孀激怒了。她們頓時紛紛抗議,揚言回宮後,要找諸王公來評理,一定要與隆裕論個短長。隆裕見說,更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奉安禮成後,她索性命令留下四位貴妃在東陵守孝,連宮也不讓她們回,省得她們回到宮裏真的和她嘰嘰喳喳吵個不休,弄得她心煩。但她又怕自己手段下得太絕,以致惹出什麼不測來。因而,特命張勳隨同留陵,以便隨時掌握情況,防備萬一。這便使張勳直接卷入了太後與太貴妃之間的一場家務糾紛之中。這當然不是一件什麼好差事,但卻也不乏榮耀。須知,整個大清朝曆史上,能有幾個漢族大臣有幸被卷入皇室家庭糾紛的呢?

隆裕太後和小皇帝前頭剛走,同治的三位妃子馬上就把張勳召到跟前,命他代為起草一封致全體王公們的信,叫王公們給她們評評天理何在?祖宗家規何在?這使張勳非常為難。他如果替這三位太妃代了筆,那就必然要得罪隆裕太後;而如果他斷然拒絕代筆,那麼,三位太妃畢竟還是皇室成員,不要說日後難說將可能給他帶來什麼莫測的禍患,光是那份麵子就叫他無法貿然撕得下來。躊躇良久,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於是,他裝出一副頗為同情的態度說:“啟稟太妃娘娘,娘娘的遭際,奴才也看著不平!但是,娘娘可曾想過,太後今番能夠如此作為,她憑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