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其師必有其徒。段祺瑞乘袁世凱之危,用當年袁世凱對付革命黨人和清廷的“兩麵威嚇”的招法。來逼迫袁世凱交權於他,也就是外抗護國運動,內奪袁氏大權。當時,陸軍部檔案中有一份毛筆書寫的材料,上麵記載說,段祺瑞救袁世凱是立足於“保全總統尊位,而將實權劃出”。“劃出總統實權之法,第一當恢複(民國)元年約法,確定大總統、副總統、內閣舊製,組織確實責任內閣,使現大總統之實權消納於閣中。”段祺瑞此時此刻提出恢複民元約法,組織責任內閣,表麵上看似乎是同革命黨人的主張相一致。但實際上大相徑庭。他是借革命黨人曾主張過的責任內閣,達到其既蒙蔽革命黨人,又抵製護國運動;既保全袁世凱的總統名義,又實現向袁世凱奪取最高統治權的目的。
3月28日,他跟隨黎元洪、徐世昌一起發出通電,要求各省“共圖善後”,即恢複帝製以前各省狀態。因段祺瑞與護國軍及獨立各省有關袁世凱退位的密電往來,也互有默契,所以,通電發出後,獨立各省又進一步提出了袁世凱退位的問題。這就使以解決時局為己任的老官僚徐世昌也束手無策,內內外外都弄不出一個結果來,加之,段祺瑞“氣焰逼人”,迫使其走投無路,非退位不可。這樣,徐世昌隻幹了一個月的國務卿,就不得不拱手交給了段祺瑞。段祺瑞踢開了徐世昌這塊絆腳石後,於4月21日任國務卿。可是,袁世凱死抱大權不放,下令說:“國務卿受大總統委托總理國務。”段祺瑞得到的是一張空頭支票,沒有滿足他的欲望,他就消極怠工――不上任。袁世凱被迫於5月4日將政事堂改為國務院,改任他為國務總理。道路鋪平之後,下一步就是把“總統之實權消納於閣中”了。然而,事情並非那麼簡單,因為袁世凱比起當年的清廷來狡猾得多,他對段祺瑞始終是保持著高度戒備,巧妙對付,隻許段祺瑞幫他解圍,而不準段祺瑞篡他的權,尤其是軍權。段祺瑞也懂得,沒有軍權的政權是一個空招牌。為此,他呈請袁世凱裁撤陸海軍統率辦事處,其事務及“模範團”、拱衛軍統統交舊陸軍部。袁世凱從段祺瑞的呈文中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不禁毛骨悚然。於是,他采取了“久拖不決”的對策,使段祺瑞無可奈何。
段祺瑞沒有把軍權奪到手,又不甘心掛著空招牌,就調過頭來搶人權。他就任國務總理,首先就安排他的心腹徐樹錚當秘書長。可是,袁世凱不得意這位“小諸葛”,便說:“段總理是軍人,徐某亦是軍人,以軍人總理而用軍人秘書長,大不相宜。”段祺瑞聽到這話,覺得袁世凱不識時務,便大發雷霆,把口裏銜著的煙嘴摔到桌子上,厲聲厲色地說:“時至今日還是如此,一點都不肯放手!”氣得鼻子馬上向左邊歪斜過去了。這就是這位“北洋之虎”發怒時的麵部形象。因此,人們背後稱他為“段歪鼻子”。這時,段祺瑞的處境就像梁啟超給他的信中說的那樣:“今日之有公,猶辛亥之有項城。清室不讓,雖項城不能解辛亥之危;項城不退,雖公不能挽今日之局。”這樣,他隻能效法當年袁世凱不直接從清廷的“孤兒寡母”手中奪權之法,也不直接從這位“衣食父母”手中奪權,而借用護國軍的力量來達到奪權的目的。可是,不久,袁世凱突然死去,使形勢大變,他也就沒費多大的氣力繼承了袁世凱的衣缽,掌握了北洋政府的統治權。
段祺瑞任國務總理後,以為自己是袁世凱的繼承人,北洋派的正統首領,一切可以獨斷專行了。然而,事與願違,國內的政治形勢發生了新變化。在袁世凱臨死之前,北洋軍閥集團內部已是矛盾重重了,但由於有袁世凱維係著,它在表麵上還是一個統一的團體;而在袁世凱死後,它就越來越明顯地分為直、皖兩大派係了。段祺瑞在這個集團中,沒有袁世凱那樣的“威望”,隻能是充當皖係的頭子,因此,他也就很難駕馭整個北洋軍閥集團了,更何況在北洋之外,還有南方軍閥、奉係軍閥等大大小小的山頭呢。這種格局必然造成政潮起起伏伏,政爭連續不斷的局麵。
袁世凱死後,總統的寶座虛位以待。段祺瑞手下的嘍口羅們無不勸他登上這個寶座,他自己又何嚐不想一步登天呢。可是,在新的政治形勢之下,他思前想後,左顧右盼,覺得如果自己當上總統,必然會引起北洋軍閥集團更大的分裂,也必然遭致西南護國軍的激烈反對。於是,他就把一個手無寸鐵、沒有實力的黎元洪抬出來當上了大總統,充當其政治工具――傀儡、擺設和擋箭牌。正因為如此,他也就沒把黎元洪放在眼裏,對其擺出一副冷酷可怕的麵孔和頤指氣使的派頭。然而,黎元洪也不像在袁世凱手裏當政治工具時那麼順從了,竟然真的拉出總統的架式,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當著手下人的麵,指名道姓地罵道:“我是叫他來簽字蓋印的,不是叫他壓在我頭上的!”因此,他同黎元洪的“合作”,一開始就變成了一場激烈的衝突――“府(總統府)院(國務院)之爭”。
“府院之爭”首開於黎、段對國務院人事安排,後經徐世昌出麵調停,暫趨緩和。
不久,新的爭鬥又開始了。府院之間新的爭鬥不僅內容與以前不同了,而且還有了明顯的國際背景,即帝國主義在幕後的直接操縱,所以,新的爭鬥往往顯得格外複雜和更加激烈。
1917年1月,德國潛水艇在海上實行封鎖政策後,總統府和國務院均同意與美國采取一致行動,對德由抗議到絕交乃至宣戰,步步升級,實際上就是參戰。然而,在這個問題上,府院又各揣心腹事。段祺瑞主張參戰,則另有背景和目的。據馮國璋派到日本去搜集情報的蔣士立在密報中說:“近悉吾國參戰原動,多出東鄰。”東鄰日本,繼大隈內閣之後上台的寺內內閣,為進一步趁歐戰之機擴大它在遠東的勢力,獨占中國,決定扶植段祺瑞為新的傀儡。為此,寺內派他的心腹西原龜三到北京,商討所謂“中日親善”問題。段祺瑞為了換取日本對他的更大的支持,於1916年12月24日親自出馬與西原密談。日本帝國主義根據自己的需要,對他先進行了一番對外必先安內的說教,然後,就大加誘惑:向他提供借款,幫助他編練參戰軍,進而武力統一全國,這同段祺瑞的心願一拍即合,所以雙方很快達成了協議。
日本獨占中國的計劃同英、美帝國主義的在華利益有著極大的矛盾,因此,它們對西原與段祺瑞的秘密協議是持反對態度的,在它們的策劃下,黎元洪及反段勢力更加千方百計地阻撓段祺瑞在這方麵取得成功。而段祺瑞則和他的心腹,幕僚們日夜麇集在府學胡同的宅中開會(所謂的“府學會議”),研究對策,認為這次處理對德外交問題的形勢對他們有利,也是他們手中的有力武器,要想方設法利用這個問題來推倒黎元洪。在向德國提出抗議之後,對德絕交問題便提到了議事日程。為此,段祺瑞向國會議員們作了報告,議員們沒有提出異議。接著,國務院辦理由大總統提交國會的對德絕交谘文。3月4日,段祺瑞帶領內閣成員到總統府請黎元洪蓋印,黎元洪說:“此案當再考慮。”這句話立即引起了雙方的一陣爭吵,段祺瑞非常不高興憤憤出府,當天辭職,去了天津。他用甩手不幹的辦法,果然將了黎元洪一軍。黎元洪無可奈何,連忙派總統府的秘書長張國淦去天津勸段祺瑞回京,並表示谘文可以蓋印照發。同時,還請馮國璋去天津疏解。6日,段祺瑞才回到了北京。8日,黎元洪在谘文上蓋印,提交國會後被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