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一個長期處於封建主義統治的國家,鬼神之說是頗為盛行的。辛亥革命失敗後,反動派除提倡尊孔讀經外,還大力宣揚鬼神之說。1917年秋,上海便有一幫封建文人籌劃創建迷信團體。他們在當年十月正式開設了“盛德壇”,成立了“上海靈學會”,並出版《靈學叢誌》(這個雜誌從1918年1月創刊至1920年9月,共出二卷十八期,第一卷一到十期為月刊,以後不定期出版)。他們聲稱,靈學會“專研究人鬼之理,仙佛之道,以及立身修養種種要義”,並說:“靈學者,實為凡百科學之冠,可以046智慧、增道德、養精神、通天人。《易》言‘知鬼神之情狀,其惟聖人乎!’則靈學者,即謂之聖學可也。”(《靈學叢誌》一卷三期:《餘冰臣先生書》)他們竟狂言:“鬼神之說不張,國家之命運遂促!”
封建專製政治和鬼神迷信思想有著密切關係,因此上海這一幫講鬼話的封建文人在十裏洋場興起一股妖風之後,立即得到當權者及封建專製維護者的支持。黎元洪曾為《靈學叢誌》題詞,清廢帝溥儀的老師、英國人莊士敦也正式交款參加了靈學會,嚴複也致函“靈學會”會長兼《靈學叢誌》主編表示支持,並說:“叢誌拾冊,分表知交,半日而盡,則可知此事研究,為人人之所讚成明矣。”(《靈學叢誌》一卷二期:《嚴幾道先生書》)對於這樣一股妖風,當然不能為高揭民主和科學大旗的《新青年》所容忍。
這樣,《新青年》創辦後不久,便展開了一場和有鬼論的鬥爭。
1918年5月出版的《新青年》第四卷第五號上,陳大齊、陳獨秀、錢玄同、劉半農等人,都發表了專文或雜感,針對《靈學》進行了批判。同年十月,魯迅對此問題發表的隨感錄,則在實際上為這次爭論作了科學的總結。
陳大齊的《辟靈學》,抓住了乩文的一些破綻,指出其荒唐可笑。例如,乩文上的“周末諸子居然能作七絕詩,孟軻且能作大草”,而周代並沒有七絕詩,草書則在東晉以後,這不就明白看出,所謂“周末諸子”“孟軻”,不都是扶乩者的作偽嗎?
《辟靈學》還根據生物學和心理學的一些原理,舉出許多事實,論證了乩文並非“聖賢仙佛”所為,指出:“扶乩所得之文,確是扶者所作。有意作偽者,出自扶者意識之我,無意作偽者,出自扶者下意識之我。”
《靈學》第一期上,有一個名叫丁福保的,寫了一篇《我理想中之鬼說》,硬說:人死了變鬼,鬼是有形有質的,人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禽獸是能看見的。針對這個荒唐的說法,《辟靈學》加以反駁說:禽獸能見鬼,你丁先生是怎樣知道的呢?動物有心理作用,並不是人能夠直接知道的,而是靠觀察動物的外形動作而推知其心理狀態的。因此,禽獸見鬼,並不是你丁先生所能知道的。你怎麼能作出這樣荒唐的結論呢?
陳獨秀寫了《有鬼論質疑》,隻有六百多字。這篇短文向有鬼論者提出了八個使他們無法回答的問題。例如,他向有鬼論者問道:人如有鬼,那麼一切生物皆應有鬼,但是,為什麼現在有鬼論者,“隻見人鬼,不見犬馬之鬼耶?”
錢玄同和劉半農,以隨感錄的形式,列舉了《靈學》的謬論。錢著重指出了乩文中回答音韻的荒唐可笑;劉列舉了九條破綻,指出《靈學》係“奸民作偽,用以欺人牟利”。他們對20世紀的中國出現這樣的怪現象表示了極大的憤慨,劉罵提倡“靈學”的人是“妖孽”,錢向青年號召說:“青年啊!如果你還想在20世紀做一個人,你還想中國在20世紀算一個國,你自己承認你有頭腦,你自己還想研究學問;那麼,趕緊鼓起你的勇氣,奮發你的毅力,剿滅這種最野蠻的邪教和這班興妖作怪胡說八道的妖魔!”
接著,易白沙在《新青年》五卷一號上發表《諸子無鬼論》一文,介紹了中國曆史上王充等人的無鬼論學說,指出:“鬼神之勢大張,國家之運告終。證以曆史,自三代以至清季,一部二十五史,莫不如是。蓋大可懼之事也。”他論述封建專製和鬼神迷信的關係說:“吾國鬼神,盛於帝王,古代文化,亦借鬼神以促其演進……一部二十五史,捍禦強敵,幾乎無代不以鬼神為武器。君權神權,關係密切。”
科學究竟勝於玄學。經過無鬼論的宣傳和對有鬼論的鬥爭,1918年由《靈學》刮起的一陣妖風,不敢再在新文化的論壇上興起了。
1918年10月,魯迅在《新青年》五卷四號上,以《隨感錄》的形式,為這次鬥爭作了科學的總結。他說:“現在有一班好講鬼話的人,最恨科學,因為科學能教道理明白,能教人思路清楚,不許鬼混,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講鬼話的人的對頭。”又說:“據我看來,要救治這幾至國亡種滅的中國,那種‘孔聖人、張天師傳言由山東來’的方法,是全不對症的,隻有這鬼話的對頭的科學!――不是皮毛的真正科學!”
破和立,是辯證的統一。要徹底破除迷信,必須使真正的科學興旺發達起來。
在自然科學的傳播上,魯迅也是一個典範。他在1903年就寫了《說钅日(音日,即鐳)》和《中國地質略論》:前者通過對最新發現的放射性活動的介紹,描繪出一幅充滿著運動著物質的唯物主義世界的構圖。後者則介紹了康德――拉卜拉司的星雲說,“昔德儒康德Kant唱星雲說,法儒拉布位Laplace和之”,魯迅在介紹這個學說時,把整個世界(自然和人類)看作一個不斷演變的過程。
同年,魯迅還和別人合編了《中國礦產誌》(1906年7月普及書店初版),用章回體譯述了法國科學小說家儒勒?凡爾納的《月界旅行》(10月由東京進化社初版)、《地底旅行》(頭兩回載十二月《浙江潮》月刊第十期,未刊完,1906年3月南京啟新書局印行)。
1907年,魯迅又寫了《人之曆史》和《科學史教篇》:前者介紹了近代各家重要生物學者的貢獻,闡發了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後者闡述了科學與哲學的發展,著重指出生產實踐和科學之間的聯係,反對人們脫離科學去“思理孤運”:“社會之事繁,分業之要起,人自不得不有所專,相互為援,於以兩進。故實業之蒙益於科學者固多,而科學得實業之助者亦非鮮。今試置身於野人之中,顯鏡衡機不俟言,即醇酒玻璃,亦不可致,則科學者將何如,僅得運其思理而已。思理孤運,此雅典及亞曆山德府科學之所以中衰也。”
列寧指出:“在歐洲全部近代史中,特別是18世紀末葉,在進行了反對一切中世紀廢物、反對農奴製和農奴製思想的決戰的法國,唯物主義成為惟一徹底的哲學,它忠於一切自然科學學說,仇視迷信、偽善行為及其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