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
這樣,《文學革命論》提出的問題,已經不是僅限於文體,而是接觸到內容了。
在討論中,表現最激烈的是錢玄同。
錢玄同是一個激烈的語言文字改革者。他以“疑古”為號,表示對傳統文化的堅決否定。他在《新青年》上發表《中國今後之文字問題》,提出廢漢文和廢漢語的主張。他說:“欲使中國民族為二十世紀文明之民族,必以廢孔學、滅道教為根本之解決,而廢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之漢文,尤為根本解決之根本解決。”
錢在這裏雖然缺乏曆史主義的分析,但他的改革精神,是值得肯定的。
把內容和形式結合得很好的,仍然是魯迅。《狂人日記》《孔乙己》《藥》等白話文小說的陸續出現,作出了典範,顯示了“文學革命”的成果。這些小說,“頗激動了一部分青年讀者的心。”
這時(1918年),李大釗也開始用白話文寫作,他的《今》《新的!舊的》兩篇著名論文,都是用白話寫的。他還開始用白話寫了一首《山中即景》的短詩,登在《新青年》五卷三號上。詩的原文是:
是自然的美,
是美的自然;
絕無人跡處,
空山響流泉。
雲在青山外,
人在白雲內;
雲飛人自還,
尚有青山在。
這是描寫他的家鄉昌黎五峰山的情景,讀來給人一種清新、樸實、自然的快感,是自然的白話,是白話的自然,讓人覺得新詩的可愛。
除以上所舉外,當時積極讚助白話文的,還有劉半農。他在1917年3月就發表有《我之文學改良觀》一文。在1918年參加《新青年》編輯部後,他的作品主要是白話詩。
新文化運動興起了。但由於這個運動沒有和政治革命相結合,因此還沒有引起敵對方麵的注意。新文學家們“目桐城為謬種,選學為妖孽”,可是“桐城”和“選學”卻置之不理。這種情況,使新文學家們不免感到寂寞。為了引起敵對者重視,《新青年》同人不得不由錢玄同和劉半農扮演了一出雙簧戲。
1918年3月,錢玄同化名王敬軒,在《新青年》上發表通信,用文言文的形式,以封建文人的口氣,把反對新文學的主張一一羅列出來,表示對新文學的進攻(這封信用小號字體排印)。就在這封信的後麵,劉半農作了一篇長達近萬言的回答,對“王敬軒”的來信逐段(共分八段)進行了駁斥(這個回答是用大號字體排印的)。
新文學家們煞費苦心扮演的這場鬥爭,雖然也引起了一些反映(例如《新青年》的通信欄中有崇拜“王敬軒”者,也有反對“王敬軒”者),但是仍然沒有引起那些“桐城”“選學”大師們的重視。
這種狀況,到了1918年底和1919年初,文化革命和政治運動相彙合的時候,就有所改變了。那時,“新舊思潮的大激戰”,已使新文學家們無寂寞之感了。
百家爭鳴
社會曆史當發展到一個新的轉折點時,隨著經濟、政治關係的變動,文化思想上也必然會出現一個百家爭鳴的局麵。而每一次的百家爭鳴,又推動了科學的進步和社會的發展。
春秋戰國時期,中國曆史上出現過百家爭鳴的局麵。當時,諸子百家,學派林立,爭辯不已。
西歐的資產階級革命和文藝複興運動,也先後在意大利、英國、法國等地造成了百家爭鳴的局麵。恩格斯稱那時“是一個需要巨人而且產生了巨人――在思維能力、熱情和性格方麵,在多才多藝和學識淵博方麵的巨人的時代”。
五四時期是中國近代曆史的一個轉折點,即由舊民主主義革命到新民主主義革命的轉折點。這時,中國的資本主義經濟已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新的政治力量――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政治力量,也有了相應的發展。而作為它們的反映並為它們服務的新文化,是必然要發生的。
但是,五四啟蒙運動既不同於意大利的文藝複興,也不同於法國的啟蒙運動。因為,它不僅是資產階級領導的舊民主主義革命(辛亥革命)的思想上的補課,而且又是無產階級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序曲。它和世界社會主義革命的新紀元銜接起來了。
因此,中國五四時期的百家爭鳴局麵,更顯出了它的複雜局麵。可以明顯地看出這樣兩個階段:
“五四”前的啟蒙運動,是資產階級的“新學”和封建主義的“舊學”之爭。
“五四”後,即十月革命傳入馬克思主義之後,雖仍然是“新”“舊”之爭,但是“新”的中間,卻是百說雜陳了,有民主主義,也有社會主義;有馬克思主義,也有修正主義;有國家主義,也有無政府主義等等。當然,曆史最後宣判,隻有馬克思主義才能救中國。
但是,我們不應割斷曆史。正是“五四”前的啟蒙運動,特別是北京大學的兼容並包所創造的百家爭鳴局麵,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開辟了道路。
北京大學的前身,是京師大學堂,創立於1898年(光緒二十四年)。當時入學者,為出身於舉人、進士的京官,校舍在馬神廟公主府。八國聯軍侵占北京時,一度停辦。辛醜後,續辦,並增設速成科,分仕學、師範兩館。1903年(光緒二十九年),又增設進士館(在太仆寺街)、譯學館(在北河沿)、醫學館(在後孫公園)等。清末宣統年間,改辦分科大學,設有經、法、文、農、工、商、格知等科。
1912年(民國元年),京師大學堂改為北京大學,除經科歸並文科外,餘仍照辦,(1914年,農科改為農業專門學校)。1916年,建寄宿舍於漢花園(旋改為教室)。
從1912年至1916年,先後任北京大學校長者有嚴複、馬良、何時、胡仁源等。曆年各科畢業生數目如下:
蔡元培於1917年任北大校長後,將工科進入北洋大學,商科停辦(商業學隸於法科)。這樣,北京大學便逐步成為文、理、法三科。1919年,廢去文、理、法各科名目,改稱第一院、第二院、第三院,采用分係製。第一院在漢花園,第二院在馬神廟,第三院在北河沿。這時,學生人數有很大增加,1912年學生注冊人數為800多人,而1919年則達到2000多人。教員人數也有很大的增長,1912年教員人數為53,而1918年則增長到217人。
蔡元培對北京大學的重要改革是:
1.提倡學術研究。
1917年以前的北京大學,仍沿襲著京師大學堂的舊傳統,不是一個研究學術的機關,而是一個謀求升官發財的階梯。由於開辦時收的學生是“京官”,所以學生一向都被稱為“老爺”。有人回憶說:當時上體育課,教師發口令,也畢恭畢敬地喊:“老爺,向右轉!老爺,向左轉!”而監督和教員則被稱為“中堂”或“大人”。學生對教員的評價,不是看學術水平,而是看他在政府中的官階。因為老師有地位,學生畢業後才有靠山。在這種情況下,學生在預科畢業後,願入法科,而不願入文科。教員在這裏也多是敷衍塞責,上課時照讀一遍第一次的講義,不管學生聽與不聽;考試時把題目和範圍告訴學生,以避免學生的懷恨和顧全自己的體麵。教員中很少有研究學問的習慣。
蔡元培到校後,首先針對這些陋習加以改革。他在就任的演說中,便對學生以“抱定宗旨”“砥礪德行”“敬愛師友”三事相勉。他在解釋“抱定宗旨”時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諸君須抱定宗旨,為求學而來。入法科者,非為做官;入商科者,非為致富。宗旨既定,自趨正軌。諸君肄業於此,或三年,或四年,時間不為不多,苟能愛惜分陰,孜孜求學,則其造詣,容有底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