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的舞曲伴著盧溝橋的槍聲
同一個時間:7月7日晚。
廬山和盧溝橋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景象。
蔣介石把宴請各國使節的日子偏偏定在了這天下午,大約7時左右,大宴結束,隨之,宣布舞會開始。
舞場很豪華,朗明的彩燈與有節奏的腳步一起旋轉。
蔣介石沒有在舞場出現。他坐在旁邊的休息室裏閉目養神。他很累,現在需要靜下心來休息。
宋美齡挽著一位高鼻梁的洋人踩著柔柔的音樂,幾乎是原地走動。她表現得高雅、端莊,卻不失禮,使人感到舞伴是被她左手的那兩隻指頭輕輕地提著走動。確實很雅致,她的身子與對方若即若離,沒有任何一處相銜的地方。
“蔣夫人,廬山好地方,濃蔭遮蔽,清清爽爽,夏天的炎熱在這時是沒有的。”
他們旋轉到了光亮處,看清了,這位舞伴很可能來自美利堅。聽到別人稱讚自己的祖國,總是值得自豪的事。宋夫人臉上溢滿笑容,旋即笑容卻消失得幹幹淨淨。她對舞伴說:
“何止廬山一處是避暑的好地方,中國地大物博,富饒美麗的地方多著呢!先生有機會去一趟昆明,那裏四季如春,保準能讓你迷上。還有新疆,那裏有天池,有火焰山、吐魯番的葡萄……”
就在這當兒,盧溝橋響起了槍炮聲。
當然,蔣介石和夫人宋美齡當時絕對不可能知道這個情況。宋美齡仍然在飄飄悠悠地起舞,她是踩著盧溝橋的槍聲跳舞的;蔣介石仍然在休息室裏閉目養神,他是枕著盧溝橋的槍聲養神的。
蔣介石選擇7月7日晚這個時辰和各國使節吃喝、作樂,他沒有什麼錯。遙遠的盧溝橋發生的事情,與廬山他安排的這種場麵,完全是一種碰巧。可是,這種曆史的巧合使他把自己置於說不清道不白的尷尬境地,即使在過了多少年後每提起此事,他依然有口難辯。
舞會結束後,天已很晚。蔣介石夫妻回到住所,疲乏得連句話也不想說了,立即安睡。很快,鼾聲就響了起來。
侍從室主任(蔣的秘書)陳布雷在蔣家夫妻就寢以後也很快就入睡了。他也夠忙夠累的,蔣介石有多忙他就有多忙。但是有一點他無法與蔣總裁相比:早晨蔣還沒起床,他就得先蔣一步起來;晚上蔣已經休息了,他還往往不能睡覺。
7月7日夜,廬山的夜色中響著打雷似的鼾聲,是不是因為蔣介石和陳布雷的鼾聲響在了一起?乏人打響鼾嘛!
時針悄悄地走過11點……
侍從室電台收到南京急電,侍從首先送給陳布雷過目。陳從酣睡中醒來,揉著惺忪的雙眼問:
“什麼事呀?急電?”
“盧溝橋出了岔子,29軍同日軍發生了衝突。”
陳布雷趕緊從侍從手裏接過電報,看了電文。他呆想著:衝突?到了什麼程度?怎麼一句也不交待?這幫無用的飯桶!
太太也醒了,她知道了電文的內容後,對丈夫說:
“衝突,那地方近些日子天天有衝突。反正就是那些碰碰磕磕的事,明天再說吧,現在深更半夜的,你把總裁叫醒也辦不了什麼事。”
陳布雷覺得太太言之有理,便歎了口氣,說:“好,睡吧。大概又是日軍在惹是生非。在總裁眼裏,延安的一舉一動,要比日軍的挑釁重要得多。”
夜很靜。廬山別墅區鼾聲依舊如雷。
蔣介石一覺睡到8日清晨,他一起床就看見辦公桌上放著有關盧溝橋事變的報告。除了昨晚陳布雷收到的那份電文外,還有秦德純發來的報告。他閱罷公文後,腦袋嗡一下,幾乎暈倒。盧溝橋出事無疑,這,他是有思想準備的。但是,事態惡化得如此快,這是他所料不及的。他確實有些震驚。
當天,他在日記上這樣寫道:
“倭寇在盧溝橋挑釁矣!彼將乘我準備未完之時使我屈服乎?或將與宋哲元為難,使華北獨立乎?”
倭已挑戰,決心應戰,此其時乎!
蔣介石一生堅持寫日記,凡他經曆過的重大事件均在日記裏留有筆跡。這實在是一份極為珍貴的曆史資料。
當日,蔣致電宋哲元:
宛平城應固守勿退,並須全體動員,以備事態擴大。
櫻井的三點無理要求
這天是1937年7月8日。
像昨天一樣,這個日子依然綴滿了斑斑彈痕。
雨停了,是在黎明時分突然停的。
天並沒有放晴,霧沉沉的濃雲重重壓在頭頂,好像隨時又會擠出一場雨來。
雨倒沒有再來,雲縫裏篩下了顆顆冷冷清清的星花。
聚積在屋頂瓦上和樹葉中的雨水還在叮鈴當啷地嘀嗒著,使人感到滿世界都是雨滴聲。
地上一片泥濘,分不清路在何處。
星花不見了,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盧溝橋的影子。橋如一座山峰沉沉地坐在永定河上。
遠處,閃爍著一點鬼火似的燈光,緩緩地流動。那是夜行的日軍戰車,它已經在那裏夜遊了好久。大地在這燈火的運行中微微抖動。
午夜來臨。戰車行至黑暗中,成為比黑暗更黑暗的一部分。
大戰前的黑暗。
大戰前的沉寂。
宛平城裏。
談判桌上總是不會平靜的。
櫻井還是那副傲不可犯的、正人君子的模樣,居高臨下,仿佛一切均可由他指點。他向中方提出了三點要求:
一、宛平縣城內中國駐軍撤退到西門外十華裏,以便日軍進城搜索丟失士兵。否則,日軍將以炮火把宛平城化為灰燼;
二、昨晚日方所遭受之損失,應由華方負責賠償;
三、嚴懲禍首,最低限度處罰營長。
櫻並提此三點要求時,金振中就在現場,他聽了,心中的氣憤像怒火一樣向外噴湧。處罰營長?屁!你日本鬼子有什麼資格處罰我?他無法按捺心頭的火氣,質問櫻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