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他還講了些什麼,誰也沒有往下聽了,因為他要表達的基本思想已經和盤托出了,他想幹些什麼事情大家也明白了。
最後,誰也沒說話,都默默地走了。
屋裏,就剩下了宋哲元孤獨一人。
他表現了出奇的幹脆利落,就是在19日這一天,把他考慮再三認為已經萬無一失的、向日軍表示中方和平誠意的措施亮出台:
(一)下令撤除北平街頭設置的沙袋、拒馬等防禦工事;打開關閉數日的北平城門;
(二)命令馮治安師與趙登禹師換防;
(三)擱置29軍高級將領們建議的一份備戰計劃;
(四)向城外增兵的軍隊開始部分撤退;
(五)電請北上赴援的孫連促等部隊停止前進;
(六)將“秦―鬆協定”報請南京政府核議;
(七)命令平漢鐵路局試行通車。
難道他不明白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嗎――退讓換來的是敵人的進攻,幻想描繪出來的是水中明月。
不,他明白,非常明白!
於是,便有了20日那個企圖把人們的嘴堵住、不叫大家對他在關鍵時刻的退讓說三道四、顯得蒼白無力的“安民布告”:
“本委員長請假返籍,不幸在本月七日夜盧溝橋事變發生,實係局部衝突。本委員長素以愛護和平為宗旨,以國家為前提,合法合理原則處理一切,深望中日兩國民族推誠相見,共達和平之目的。惟恐各界同胞誤聽謠言,多所疑慮,為此布告,一體周知,各宜鎮靜,照常安樂,此係國家大事,不可聽信謠言,妄加疑慮,自相驚擾,切切此布。”
語言的蒼白無力反映了他行動的低下廉價。這一點是肯定無疑的:任何高級辯護人也難以使他的人格與形象圓滿起來。當他預感到從日寇那裏難以乞求到他想得到的東西時,回過頭來又想得到民眾的諒解與寬恕。民眾隻能用“嗤之以鼻”四個字回答他。
宋哲元是在經過無數次碰壁之後才似乎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在日本人麵前一味地退讓,要比進攻難得多!因為前進的路是無止境的而退到一定的時候就無路可退了,身後是萬丈懸崖。
即使到了這一步,他也要堅持退下去,當然他不承認這是退,卻把它加以美化,稱之為“以退為守”。中國方框漢字詞語豐富,有人用它做遊戲還真可以玩出許多“超拔”的花樣來。
在29軍的一次高級將領會議上有人堅決反對宋哲元的“以退為守”的對策,而主張要“以攻為守”。自然,支持宋哲元的也有。
兩種意見爭執不下,很是激烈,誰也說服不了誰。
在這種情況下,宋哲元的態度就是關鍵的一票了,不管他倒向哪一邊,哪一邊就勝券在握,即使是少數人,也是勝利者。按一般的常規,他是會站在“以退為守”這一邊的。因為這個詞的發明者是他。
誰知,他就是不表態,靜坐一旁,一言不發,任其雙方打嘴仗,辯論不息。真有意思,好像這場由他引起的爭論與他一絲關係也沒有。
如果再這樣無動於衷地靜坐下去,連他自己也覺得無聊至極,於是他站起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看,索性咱們不攻也不退,就以守為守吧!”
哄堂大笑!
不,不應該笑。所有的人都應當抱頭痛哭。
笑聲未止,當天下午3時,日軍就以猛烈的炮火轟擊宛平和長辛店。
宋哲元的布告還貼在牆上,那上麵赫然寫著:
“……深望中日兩國民族推誠相見,共達和平之目的……”
這些字是宋哲元用心刀刻上去的,它不會隨風而逝……
五十年後,日軍炮兵班長的懺悔
進攻盧溝橋前線中國軍隊的日軍給自己製定的第一個目標:奪取宛平城。
“奪取?太好聽了。最好是摧毀它!總之,要早一天把宛平從中國軍隊手裏奪過來!”
河邊在講這些話時,兩邊的腮幫鼓起了包,那是仇恨。
宛平東門的城樓是日軍關注的敏感區。
這兒是個製高點,是□望台。沙崗上日軍的一切活動都可以從這兒看得清清楚楚。
中國士兵天天在城樓上觀望包括沙崗在內的城外所有日軍營地的動向。
鬼子很會算計,他們從各個位置上悄不聲地把炮擊目標集中在了東門城樓。
守城的中國軍隊卻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製高點會成為敵人眼裏的很顯露的攻擊目標,隻是毫無顧忌地觀察敵人的活動。我們所說“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就應該包括這樣的判斷:當你找到消滅敵人的最佳地形時,也許恰恰給敵人送去了一個消滅自己的最佳地形。
日軍很得意自己的發現,便不失時機地下達了射擊命令,東城樓首當其衝被擊中。很快整個宛平城幾乎成了瓦礫場。
日軍是怎樣炮擊東門城樓的?又是怎樣攻下宛平城的?
再現當年的真實情景是很困難的,特別是站在日軍的視角上再現攻擊戰鬥的場麵就更困難了。有幸的是,在盧溝橋事變50周年之際,新華社記者王大軍專程去日本采訪了當年參加襲擊宛平城的原日軍炮兵的一位班長,這位班長比較詳細地回憶了那場攻城戰爭的始末,非常有參考價值。這篇通訊是用炮兵班長的口述寫成的。如下:
“請看,這就是我打的彈痕。”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幾張彩色照片遞了過來。
彩照上是北京城南的宛平城牆,一張是一個有幾個臉盆大的炮彈坑,一張是被炮彈轟的缺口,還有一張是宛平城邊我國政府立的保護文物的石刻碑文,最後一句話是:“至今城牆上還留有日軍的彈痕。”
他叫絹村初雄,日本靜岡縣榛原郡相良町前議長,現任町議員。在盧溝橋事變50周年到來之際,他在町政府會客室,接待了從東京來訪的新華社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