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在繡花兒。
她的蘇繡手藝,頂了天的好。
當初家中還富裕的時候,專門學過這個。書香門第的出身,在她年紀不大的時候,就有一個老師專門教她。
所以啊,在這上麵的造詣,她敢說這小城中的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她那錦繡衣裳,那綴花布鞋。布襖棉襪上的牡丹,短衣長領上的雲彩,那都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的繡上去的。
她現在在繡的,是一隻紅蓋頭。蓋頭上繡的,是一對鴛鴦。
穿針引線,把紅絲兒從這邊繞出來,又從那邊兒拉過來。一點一點的變成一幅圖案。
若有人問,這蓋頭是給誰繡的啊?
她露出甜笑,也不知道是在想著誰家兒郎和女孩的好事。
這時,想起了什麼。
她抬起了頭,看著外麵陰沉的天。放下了手上的物事,穿上了布底的繡花兒鞋,輕輕地從床上站了起來。
沒有點絳抿唇,亦沒有換上什麼朱紅的衣,翠綠的襖裙。更加沒有什麼玉簪金飾銀耳環。
她就這一副素顏,一聲居家的打扮出去了。
關上了有些老舊的們,踏在了青石板路上。
她恍若飄過這江南小城的一朵小花兒,留下了一抹色彩,一片清香。
仿若茉莉花,淡淡的,卻又惹人愛著。
天,是陰沉的。
約摸著快是要下雨了。於是雨滴開始一個個的掉了下來。
這是她出門時沒有想到的,於是略略加快了腳步。
於是有路人不願意了。
一個打扮洋氣的公子哥抱著一大堆紙傘跑到了她的身邊,弓著腰,狼狽的看著她的模樣。
她略微一笑,從他的懷中隨意抽出一把傘。
撐著又走遠了,留下一抹色彩,一片清香。仿若花朵般飄去,隻留下了美麗的風景,讓人留戀。
看著那離去的方向。挪不開眼。
直到小販追來,朝那公子哥要傘錢。他才反應過來,再一望去。卻又尋不到倩影。
於是呆呆的站在這裏,任由雨點拍打著。
他想等著那姑娘歸來,問一問名字和家事。可能要到夜裏,也可能還要到日裏。
姑娘卻還在走著。
撐著紙傘,雨越發的大了,打在雨傘上,劈裏啪啦的有節奏的奏響。
風也來了,呼扇著一片雨滴招搖著來了。
打濕了她的下擺和繡花鞋。
濕了的繡花鞋又踩在了幹的地上,留下了腳印。
她收起傘,走到了這小店裏。
小店裏賣一些點心,點心上有牌子。價格,名字,還有做點心的人的名字。
天快黑了,這些點心都是隻剩下一半。唯有一種點心,依舊滿當當的,似乎是沒有人喜歡吃。
她招呼過來店長,店長把這滿滿沒人願意買的點心全部都包好,從她那裏換來了幾個零碎的小硬幣。
她提著點心,撐著紙傘,再次走進了雨中。
雨大了,從劈裏啪啦,變成了稀裏嘩啦。原本店外的雨簾,變成了雨幕。
這樣的日子,是不會再有客人了。所以下一個奔進來的,是一個穿著土氣的男人。
這男人長的有些好看,怪清秀的。進來之後先是看了看。
看到了自己做的點心和其他的點心,這些點心都是隻剩下一半。唯有他做的點心,全部都賣光了,似乎大家都喜歡吃。
他樂了,走到店主麵前。
這個戴著眼鏡,年紀也不大的男人給了他一張嶄新的紙幣,告訴他今天從南京來了一個很大的人物,很喜歡他的點心,這些錢都是給他的。
於是他興奮地把錢收在兜裏,又衝進了雨幕中。
回到家裏,他把這錢收在了一個保險的地方。在那裏,還有許多破爛的紙幣和老舊的硬幣。
他坐到了桌前,看著窗外的雨,開始剪起了紙。
他的家裏一向不富裕,從小就和母親學剪紙。後來母親去世了,隻剩下他一個人。
但是這小城裏啊,論剪紙的功夫,他敢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他那糊牆的報,拍窗的紙,哪一樣都是他自己剪出來了。人人都是豎著大拇指說好看的。
他現在剪的,是一個囍字。
剪子鋒利的很,這一下,那一下。落在地上的紅紙就像是碎花。
他笑著,也不知道是在想著誰家兒郎和誰家女孩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