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病愈後的某一天,我和譚雅玫去深圳仙湖燒香。她女兒中考進了一所不錯的普高,她是來還願的。
譚雅玫曾和我探討過宗教。
這個世界應該是一個有神靈的世界吧。天地萬物,每一朵小花,每一片細葉,仔細看,都那麼完美。不完美的是人。人生總有缺憾,而人生也隻有在缺憾中才有意義吧。
出院後的某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久已不見的蘇從周,他騎著一輛老舊的自行車,向我招手,邀請我去他家,拿書。我恍惚地跟了去,卻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蘇老師又不見了。
醒來,我悵然良久。猜不透夢的寓意,蘇老師是怪我了麼?我曾答應他,考他的研究生,然而,直到他離去,我沒有實現諾言。因為他的病,我去了上海,這一去,人生多少悲歡離合。
生命不能沒有信仰,信仰的對象也是生命的質量。
斯人已遠,話猶在耳邊。
我的眼眶不由又潤濕了。
眼界大千皆淚海,為誰惆悵為誰顰。
想起妙德女的傳說。
妙德女十五歲的時候,一日清晨起來勤於梳妝。母親問她怎的。她小小年紀端然答道:“今年王子出巡,我將成為他的妻。”
母親當下責她荒唐。卻見她麵色凜然。卻說那王子就是尚未求道前的釋迦牟尼。他果然在所有臣民的趴伏頂禮下行過街市,遠遠有個女孩昂然仰臉看他。釋迦前去問她的姓氏,並問她何求。她說:“我要成為你的妻。”
釋迦也不驚,隻是告訴她還是不行的。妙德女問:“我因為我的容貌不夠好嗎?”釋迦看定她的臉兒告訴她:“你看到那六月荷塘裏的容顏嗎?它是哪般你就是哪般。”“那是因為我的年紀嗎?”十五歲在印度算是晚婚的了。釋迦動容地告訴她:“桃兒是三月裏的花事,五月是菖蒲的天下,荷花是非在六月開不可的,永不嫌遲也不早。”
“那是因為我的身世低了。”
釋迦牟尼帶著她的眼睛看向天空:“你看那行雲飛鳥的影子終將要落於地上,凡天下眾生也莫不是要從土裏生長出來的呀!”
妙德女又直瞪瞪地問,那到底是為什麼?釋迦最知切地告訴她:“我現在心中有事不能解,終於有一天我要遠去求道。到時候你會悲傷的。”妙德女堅毅認真的一張臉完全看定他:“若你一旦離去,我是絕不會哭泣的,不論何年何月何日。”
釋迦回去稟知父母,兩人遂成婚了。
幾年後,生得一子。釋迦一日出城,見城下有人貧病且死,對生老病死怎麼也無法懂得。夜半悄然起身,薄紗帳外的宮女皆已酣睡,他輕聲信步走至露台,月光甚明,映得大理石屋宇光清柔和,他這樣站站看著,無心思地摘下一朵欲放的荷花,返回帳內,見妙德女與小兒子兩張臉兒並著如……那月光透過紗帳照在他們的臉上如那年六月荷塘的容顏,心中柔楚溫婉起來,把那朵荷花放在他的妻子的臉旁,便離去了。此後始求道去。
每想到這傳說,感懷不已。釋迦牟尼大徹大悟,終成佛陀。
而我們,肉體凡胎,依舊掙紮於人世。
是的,我還是信。即使人生是苦,我依然眷戀、摯愛。
大雄寶殿之上,佛像莊嚴,香火氤氳。佛祖悲憫地俯瞰眾生。
我為蘇從周、吳越敬香、燒紙。他們在永恒的另一個世界。
“爐香乍熱 法界蒙熏 諸佛海會悉遙聞風 隨處結祥雲 誠意方殷 諸佛現全身 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寺院裏,佛音嫋嫋。那大慈悲音在五內回蕩。
“求個好姻緣吧。”譚雅玫對我說。
我笑笑。這可不是世間最難求的嗎。
但我還是點著了香,香灰落在手背上,燙了一個泡。
譚雅玫說,“小玫,你印堂發亮,今年應該有好運了。”
我喜歡她的善良。
我們雜誌社現在待字閨中的隻有我一個了。肖琳琳終於在三十歲來臨之前,把自己成功地打發出去,成為我們一棟高尚樓盤住戶的業主夫人。那位業主是年過半百的鰥夫。肖琳琳並不介意人家比自己大一大截,她給我們曬她的婚沙照,在海邊,山間,樓宇。她的臉上洋溢的是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