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秋天。神七上天,那個英俊的小夥子翟誌剛在太空裏傳來的洪亮嗓音“我已出倉,感覺良好”,這聲音響徹寰宇,激蕩著地球上這片華夏大地的人們。
而那一年,從太平洋彼岸傳來的金融海嘯一下子席卷了全球。股市、房市大幅下措。形勢變得非常嚴峻,我們公司的高層開了好幾場緊急會議,曾經預期的樓房滯銷,有的下了定金已不要了。銀行裏積壓著貶值的房產。流言四起。中介公司卷土逃跑。國家一連三次降息,希圖刺激經濟。
股市一片慘綠,那些曾以為輕而到手的錢全變成了泡沫。證券大廳裏,人們驚愕的表情成了報紙的頭條。而彼時,人們最感欣慰的一句話,就是翟誌剛所說的,“我已出倉,感覺良好。”
有一天,許久沒有聯係的林晨陽突然打來電話,說,“夏小玫,你猜,我遇見誰了?”
“誰呀?”
“老莫!莫頤庭!”他興奮地說,“他回來了!就在深圳!你知道嗎?”
我握住手機,在夕陽黃昏裏停下了腳步。周圍是一圈高大的桂花樹,森森泛著油光的綠枝葉,米粒般的小桂花,散發出濃鬱的香味。晚霞將西邊的雲天映得火紅,遠處是熙攘的人群,而人群離我那麼遙遠。我摘了幾粒小黃花,使勁嗅著。
我見到了老莫。在分別近二十年後,我們重逢。
有一刹那,我們彼此站立,羞澀地不敢辨認。終於,他向我伸出了手。我們狠狠地擁抱。
老莫已不複當年青澀的模樣。他皮膚粗糙,臉上有深深淺淺的小毛孔。在國外呆久了的人,都有西化了的痕跡。飲食水土是會影響人的相貌的,東方孔夫子的“食不厭精”,哪裏能是外國人麵包牛油喂大的可比。去西餐廳吃飯,他們的湯永遠隻有兩樣可選,一樣是羅宋湯,一樣是忌廉湯,就再沒花樣了。而他們所謂比薩餅,是學中國包子,結果也學的不象,把餡圖在了外麵。
老莫對我的說法哈哈大笑。於是,我們從西餐廳改去了火鍋城。
熱騰騰的湯水燒開了,羊肉,牛丸,蟹柳,金針菇,冬瓜、玉米、年糕。新鮮欲滴地堆在麵前,讓人胃口大好。冬天,火鍋生意是好的。
我弄了兩碟調料,芝麻茶醬,蒜蓉,芫綏,小尖椒,他的和我的一樣。
“二十年前,我們在大學的食街吃鍋貼餃子,想不到,再和你一起吃飯,要隔這麼多年!”老莫伸出手來,摸住我的臉。無限滄桑的說。
我們互望著對方,有二十年了嗎?簡直象做夢啊!
老莫今年來的深圳,是美國公司派駐過來的。這些年,他回國很頻繁,終於要求了這麼一個機會。他不過是海歸潮中的一分子。
想當年,他毅然去國他鄉,帶著滿腹的困惑和失望,如今,又輾轉回來。他說,“恨也是緣於愛。在國外的日子,更是盼著祖國的強大。”
老莫感慨深圳,這個城市有著無可比擬的勃勃生機,那麼多年輕人,寬闊的街道,嶄新的樓宇,還有一年四季常開不衰的花卉。而這個城市整體散發出來的獨特氣質,是不同於任何一個地方的。它簡單又複雜,欣欣向榮,又飽含滄桑,每個人都是故事,每個人的故事又構成一個大故事。這個故事是大氣磅礴的,是充滿傳奇色彩的,是要叫人用大手筆書寫的,是每個人來了,都永遠不會忘記的。即使離開,也還會再來的。
“所以,你回來了——”我含笑望著他。
“來了!”
“不走了?”
“不走了!”他再次握住我的手。
我的心意外的很平靜。關於老莫,我已無須多說。他這麼多年,在國外漂泊,結過婚,又離了。他第一個妻子也是華人。他在國外一開始用漢語寫詩,後來不寫了,在一家貿易公司打工,和國內的代理商經常聯係,也做點小業務。終於從一介狂放的詩人,變成一個務實的商人。在深圳,有不少海歸,他們定期搞派對,聚會。他就是在一次派對上,見到林晨陽夫婦。
“那天,本來要去香港的,後來,香港那邊的客戶臨時有事,取消了。原來,上帝的安排別有深意。”老莫慶幸參加了派對。“可是,我們原本可以更早就見麵啊!想一想,這大半年,我和你,都在深圳,居然彼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