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都可以不見,這半年又算什麼?”我笑笑。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從身邊溜走了。”他吻著我的手。
這一年已接近了尾聲。深冬的南國,終於有了些許的秋意。我附近的那片山坡上,是一片生態林,秋草泛黃,細細的一排水衫遠望象一團暗紅的薄霧,朦朦朧朧,秋意闌珊。水邊的長茅草鬱鬱蔥蔥,下麵是波光隱隱的深潭。
老莫向我求婚。
他認為這是天定。人生兜轉了一個大圈,又回到原點。
“而你還一直在這裏。”他的眼裏泛著淚光。
這一年,我三十八歲。
三十八歲的我,終於走進了婚姻。
母親老淚縱橫,她說,“瞎子沒有說錯。”我兌現了過年回家的諾言,讓她看到了留洋回來的女婿。
我們在深圳和老家都辦了盛大的酒席。這是他和我母親共同的心願。媽媽要風風光光的嫁女兒。而老莫說,他要給等得太久的新娘一個驚喜。
我陪著老莫在春穀閑逛。這個我出生的地方。我好久好久沒有這樣逛過了。從城南到城西再城東。幾十年的功夫,物不是人亦非。舊日的情形再也尋它不著,我出生的老宅,被灰色的住宅樓所取代;城西的大院開發成了商業街,我告訴老莫,那裏曾是我童年的樂園,我們院裏有棵老桑樹,還有水井,後麵是蔬菜隊,池塘。夏天裏家家搬出竹床,在外麵乘涼,聊天,說古道今,小孩子們則在院子裏玩耍。我們院裏還有個向陽院,經常排節目。姐姐是主角。老莫問,你演過什麼。“一隻隻出場一分鍾的小羊糕。”我說。
老莫哈哈大笑。“小羊羔!”他挽住我的手。
春穀真小,小的像一顆小珍珠。他說。
“可是,在我六七歲的時候,它很大,大的讓我差點迷了路。是一位哥哥將我領回家的。”
走進春穀,就像走進往事。我們從這裏出發,走得好遠,好辛苦。而這一次,陪著老莫,盡興遊逛,拐拐角角都是回憶。這一走,半生都過去了。
在深圳舉辦的酒宴上,我的同事、朋友們都盛妝出席。婚沙店的老板,給我打扮了整整一個下午。當老莫牽著我的手出場的時候,全場都嘩動起來。
陳君也來了。他封了個大大的紅包。在人群中,他笑望著我。
我們挨桌敬酒,走到陳君那兒,我向老莫介紹,他是著名的外科專家,我童年的朋友,至交,和大哥。我的紅酒一飲而盡。陳君也幹了,他祝我們婚姻美滿,白頭到老。“你一定要待小玫好,否則,我這個大哥不饒你!”陳君目光炯炯地盯著老莫。
“放心,大哥。小玫是我的初戀,老天把她賜予我,我會好好珍惜的。”老莫摟著我的肩,將杯中的酒喝幹。
我們又走過另一桌。背後是熱熱的目光,我知道他一直望著我,而我並沒有回頭。
那一夜,我和老莫都醉了。
對於我,老莫如獲至珍寶。他沒想到,在這個開放的國度,等候他的還是處女之身。
2009年春,老莫的公司召他回國,他要帶我一起走。
臨走前,我和陳君告別。
陳君欣慰地說,祝福你,終於有了好的歸屬。“和自己的初戀在一起。”他撫摸著我的頭發。他的手溫暖而有力。
是,老莫是我的初戀,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可是,有一個人,他很早很早就在出現我生命中了,就象月光,照了千年。他那麼近,又那麼遠,永遠隻能高懸在天空。
“還回來嗎?”他問。
“當然。”我用力點點頭,眼淚湧流下來。
陳君用手替我抹去,淚水卻越抹越多,滔滔不絕。我幹脆將臉埋在他寬厚的大手裏,痛快地哭泣起來。這一生的淚水,就在此一起倒盡吧。
陳君將我擁在懷裏,我們緊緊地抱著。這是最後的擁抱。
飛機衝上雲霄,一轉眼,一個城市遠去了。別了,親愛的深圳。別了,我的親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