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和老莫的交往,紅麗並不看好,她說,“你怎麼和一個詩人搞到一起?”我不知道,她怎麼對詩人懷有極大的偏見。
“你看那個徐誌摩,有了張幼儀,又跑到倫敦去追林徽因,追不上,又去愛有夫之婦陸小曼。好不容易把陸小曼搞到手,又對林徽因念念不忘,為了趕去聽林徽因的講座,結果把命也給搭上了。朝三暮四,終誤卿卿性命!”理科生紅麗,不屑地說道。
我承認紅麗說的對,也許是這樣,詩人富於想象,富有激情,可是,也富於變化。問題是,一旦投身進去,哪裏會想到那麼多。
“你認為這世上有專一和永恒的愛情嗎?”紅麗問我。
這樣的話題,我們女生宿舍裏也經常討論的。沒有定論。我希望有。誰不希望有呢?許多年以後,我想起年輕時的這個話題,覺得那時候真是傻的可愛。
“沒有永恒——”紅麗很幹脆地說。
“那林黛玉和賈寶玉,梁山伯和祝英台,羅密歐和朱麗葉。”我一口氣舉出很多經典愛情的例子。
“那是因為,他們有一個人死了,是死亡才使得他們的愛情永恒。”
我一楞,是啊,我怎麼隨口舉出的都是悲例?不由渾身打了個冷顫。
紅麗對愛情的認識似乎上了一個台階。“如果在永恒與專一之間,隻能選其一,你選什麼?”
這個問題太難,也太痛苦了。我沉吟著,還沒來得及回答,紅麗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寧願要專一,因為永恒不可能。我希望,我的那個‘他’愛我的時候是一心一意的。”
她的那個“他”,難道不是一心一意的嗎?
後來我才知道,紅麗說那番話時,是有點負氣的。當時,她正和齊大衛鬧別扭。照說,兩個人苦盡甘來,都考上了大學,而且還在同一座城市,脫離了父母的視線,應該更加自由和睦才對。
可,事物總是變化的,就象蘇從周哲學課上所說,“潛龍在淵,現龍在田,飛龍在天,亢龍有悔。世上沒有不變的東西。”禍福相依,否極泰來。
他們的問題是,紅麗進了工大,齊大衛進了農學院,這工農聯盟本來是我黨克敵製勝的法寶,是革命成功的基礎,可是,用在愛情上,就不那麼湊效了。齊大衛自尊心強,農學院不如工大,他覺得紅麗會因此鄙棄他。紅麗卻覺得齊大衛過於小心眼。他們約好,一般是周末見麵。可是,齊大衛經常不打招呼,不到周末提前就過來了。看見紅麗和別的男孩在一起,就不高興,甚至罵她。紅麗一生氣,就決定不理他,周末躲了起來。沒想到,齊大衛更厲害,他見紅麗不理他,就立即和他農學院的一個追求者好起來,是故意好給紅麗看。紅麗氣得發抖,跑到農學院,兩個人吵了起來,複又和好。
農學院離我們大學很近,紅麗每次和齊大衛爭吵,鬧別扭,就經常跑到我這裏來,在我宿舍過夜。她上了大學,比中學苗條很多,戀愛是減肥的最好藥品。
“我和他不會長久的。”紅麗說的很傷心。她第一次跟我說與齊大衛分手時,我嚇了一跳。後來,說多了,我也就習以為常了。他們每次鬧完,都以新一輪的如膠似漆結束,而新一輪的如膠似漆又以下一輪的爭吵收場。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有一次,紅麗說,齊大衛在練武功,怕她在外麵受侵犯,準備當她貼身保鏢,保護她。又有一次,紅麗半夜三更[跑來,說,太痛苦了,她要跟他分手,說,他們在公交車上吵架,她生氣沒到站就下車,他居然沒有追上來。她還說,那個女孩子很漂亮,齊大衛一直和她有來往。
他們總是這樣,吵了好,好了吵,彼此折磨。
我把紅麗的問題拋給老莫,我問他,世上有永恒而專一的愛情嗎?
老莫沒有給我答案。他說,愛就愛,不愛就不愛,別問那麼多。
我不依,仍然追問。“紅麗說,死亡使愛情永恒,難道隻有這樣嗎?”
老莫說,“你看過霍亂時期的愛情嗎?那個人喜歡她,一輩子都喜歡。”後來,我看了這本書,我才知道,那是因為他永遠得不到她,所以,一直在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