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和老莫被視為一對的。大學,是戀愛的好季節,有的同學中學就有朋友了,就跟紅麗一樣。我們宿舍的老大,開學第一個月,國慶放假,她的男朋友就從另一個城市的大學過來看她。
關於愛情的幻想,我自然也有的:兩個人走在黃昏的田野上,牽手,那個他,要高高的,帥帥的,又多情,又冷峻。可是,這樣的人在哪兒?以前在家的時候,我總見得姐姐一收一遝情信,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收到。
念中學時,我收到過兩回男孩子的信,應該算不得情書。一封是初中,我們班一個平時不大出聲的男孩寫的,隻有一句話,“夏小蓉,我很佩服你的學習,我們交個朋友,好嗎?”這張紙條放在我課桌的櫃筒裏,外麵堆放了許多做煙霧彈的廢紙。上高中後,收到一封,就是三蒲友和寫的,他也是說佩服我的學習,讓我給他輔導。
我想,我讓男孩子們佩服的,大約隻有這一項吧。所以,當老莫說,“你有詩人氣質時”,我心理非常受用。終於有人誇我學習之外的東西了。這大概也是我願意接近老莫的原因吧。我喜歡聽他的讚美。他說,我的臉有水粉畫裏古典女子的味道,粗看不太打眼,看久了就越覺好看。“你姐姐是西洋雕塑,著筆深邃,輪廓分明;而你,是她的拓印版,輕淺、朦朧。”老莫在新生接待的時候,見過我姐姐,對她印象很深,他說姐姐是那種應該生活在聚光燈下的人,轟轟烈烈,美而絢爛,卻也易凋。
我不喜歡他對姐姐的判斷,我想,姐姐是永遠不會凋謝的。可是,我喜歡他對我的描述。
“老六,有人找。”老六就是我,在宿舍我排行最末。經常,我們宿舍的女孩從外麵回來,給我帶信。老莫就在樓下,等著我下來。通常是黃昏,他玉樹臨風地抱著手臂,站在那兒。他的站姿很美好。
我覺得我不應該老和他來往。有時,周末的黃昏,我故意和別的同學一起出去了。他第二天,就會問,“昨天去哪了?”好像和他在一塊是天經地義,單溜就得給他彙報。他是個挺霸道的人呢。
那時候,我剛學會跳舞。大學裏一到周末就舉辦舞會。地點多半設在大食堂、招待所等臨時改裝的舞廳,雖然不正規,但卻總是人滿為患,為了限製人數,組織者們還專門印製了舞票。
有一次,班裏的一個男孩林晨陽,拿了兩張舞票,邀請我去跳舞。那天老莫沒來,宿舍的人一到周末,差不多都跑光了,我拖上掛了單的老五,一起去跳。
在內賓招待所,人不是太多,氣氛很好。男孩子很盡力,他負責兩個女孩的舞伴工作,相當累,也相當興奮。老五後來走了,不知是體恤男孩的辛苦,還是感到無趣。
舞會快結束的時候,老莫出現了。他請一個長發女孩跳舞,跳得是快三,那女孩長裙都旋飛了。
我累了,要回去,林晨陽說,好吧,我們一起走。他提議去食街吃點小吃。這個主意不錯。我們要了一斤鍋貼鉸子,蘸醋和磨得碎碎的辣椒。吃得身上都冒汗了。
回到宿舍,老五靠在床上看書,她說,“老莫剛才找你。”我去水房洗刷,準備休息。進來,老五又補充道,“他讓你下去一下。”
我素著臉出來,月光下,老莫站在操場邊的陰影裏,象根樹樁。我跟著他走到校園的小樹林。這一片林子,他曾經給我介紹,說是A大的情人林,談戀愛的人才去的。
他拉著我的手,然後將我抱入懷中。是深秋的夜晚,月亮躲在高高的樹梢後麵,風從遠處吹來,樹葉發出細碎的微響。天已經很涼了,可是,貼著他,就好像貼著一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