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到來令蘇從周很高興。他笑著說,“你也當老師,我們是同行了。”他讓我看他新近寫的長篇小說《披著狼皮的羊》,寫的是知青一代。搞哲學的人客串起小說來,我很好奇,他還真是說到做到。

一口氣看下去,故事一環套著一環,但思辨性很強,有點像紀實體。也難怪,搞抽象思維的,一下子要進入形象思維,不容易。

蘇從周很是謙遜地看我的反映,表情像個既渴望表揚,又做好準備接受批評的學生。

我中肯地提出我的看法。

為犒勞我這個讀者,他特地做了中飯,炒了一盆油木耳,端出兩道鹵牛肉和豬肚。他炒菜的樣子又令我感到新鮮好奇。哲學家是不用柴米油鹽的,他們以思想為生。

“哈哈,他炒菜?”老五也驚訝。她說她每次去他那裏,就是借書還書,然後拿出準備的一堆問題去問他。“他是個學識淵博的人”。

我讚同老五的評價。我也有許多問題問他,人生的,愛情的,任何折磨我的瑣瑣碎碎的想不通的問題,我都願意去求教於他。而他總是能站在一個高度,給我以醍醐灌頂的點撥。和他的交往,讓我對人世,也帶有了俯視的意味。

也許,他也需要我這樣一個聽眾。“你是我本質力量的對象化。”有一次,他這樣對我說。

每次去,總見他泡很濃很苦的咖啡,不放糖。他說,他的大腦因為不停的思考,有時會罷工,必須喝苦咖啡。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仿佛特別疲累。我在師專沒事的時候,跟一個酷愛保健養生的老師學過一點穴位按摩,就試著替蘇老師操作了兩下。那顆智慧的頭顱,在我手裏顯得很聽話,很溫情。

對他,我有一種如父的愛戴。

而他,似乎對我也是依賴的,甚至有點討好。當我很長時間不去的時候,他會去找老五打聽,以為我出了什麼狀況。

有一次,下班了,我在學校辦公室收拾東西。突然電話響了,蘇從周打過來的,他說,他新裝了話機,打過來試試。又說,買了幾本新書,要推薦給我看。

我那時閑著無聊,寫一些無用的文字。他讓我拿給他看。“如果有一天,你發表文章,我會比自己發表還高興。”他的話令我有些感動。許多年後,我拿著自己鉛印的文字,想起這句話,不由泫然。

我告訴他,同事幫我介紹了男朋友。他眼睛在鏡片後閃了閃,道,“生活就是揚棄,有一天,你會將我揚棄的。”

其實,我並沒有男朋友,但我不知道為什麼那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