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雨的出現,使我的生活多了一道調味劑。想到他每次來上海,都肯抜冗相見,我甚至生出一絲感激。有的人,他近在眼前,你都見不到,不是不能,而是不為。多少次,我懷著期待的心情,給陳君電話,隻想求得一見。可是,他永遠都是沒有時間。每當他說,他沒有時間時,我的心就被深深劃了一道傷口。一個人再忙,哪裏會忙到連見一麵的時間都沒有。唯一的解釋是,他不想見我,他不喜歡我!他覺得見我不值得!

他是對的,他的回避是對的。他有家庭,有事業,事業蒸蒸日上,他又有什麼必要來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分明感覺到他的冷淡和退縮。難道我給他造成了壓力和負擔?他急於擺脫?

可是,親愛的,我什麼要求也沒有,我隻是希望能讓我想著你,見到你。這就足夠了。

然而,連這一點可憐的願望都無法滿足。

每當我拿起電話,掂量著要不要去給他電話時,心裏懷著好大的勇氣啊。我再也沒有初見時的坦然了。

我想我應該忘記他,應該找一個人來替代他。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

想他,是我每晚入睡前的必然功課。我們見麵那麼少,但我記得我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他溫暖的笑,寬闊的肩架,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在我抽屜的相架裏,有那張我和他唯一的合影。是初來上海的時候,在黃昏的外灘,我們並肩靠著。他給我送了支玫瑰花。

我的手在照片上輕輕地劃著,他的輪廓,他的麵容。心又酸又疼。

為了讓自己盡量少去無望地幻想,我給自己找了許多事做。寫專欄,報名學瑜珈。據說,那是身心修煉的一個好方法。

學瑜珈我是和吳越一起去的。她希望通過身體的修煉來拯救情感。我們是一對陷在感情沼澤裏的迷途的羔羊。

吳越說,我們也許愛上的隻是愛情,是一個我們自己幻想出來的人物。因為不可接近,就越加想象,在我們的想象中,那個人越來越完美。真的和他在一起,說不定反而會失望。

“你說的對,可是,明知如此,也還是停止不住想象。”我的眼前出現陳君高大帥氣的麵容。

“你說男人會像女人那樣癡迷愛情嗎?尤其是不可能的愛情?”我問。

“女人是天生的。”吳越最近又開始讀《紅樓夢》,她否定了波伏瓦的觀點。“波伏瓦說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後天的環境、社會,讓女人成為女人。其實,你看紅樓夢就知道,女人永遠是天生的。女人在情感上的纖細深邃,是男人永遠所不能及至的,因而女人永遠比男人付出的多。書中最光彩的兩個人物,林黛玉,她其實是賈寶玉感情的啟蒙者,引導著。賈寶玉那麼聰明的人,一在她麵前就笨拙了。林黛玉愛他,用的是生命。所以,黛玉比寶玉要痛苦的多。男人怎麼理解得了女人?兩性的差異,從詩經裏也能看到,遠古,男人們出去狩獵,女人則在家園裏采集。一個和動物打交道的多,和社會、自然搏鬥,一個是和植物打交道的多,這也決定了兩種不同的特質,男人是動物性的,女人則是植物性的。”

我被吳越的話深深吸引住了,求而不得的愛情,讓她成了思想者。

我也感到悲哀,當我們在這裏談著男人,為心愛的人受苦時,他們又在幹什麼呢?可有哪怕一分一秒的時間想到我們?

而我們又給自己的愛設了如此的高度,誰能拯救我們呢?

當我們大汗淋漓地練完功,在咖啡店,坐著吃冰激淩時,形而上的談話,讓我們暫時獲得了平靜。

吳越說,代替一段感情的最好辦法,就是迅速投入另一段感情。不過,你和我,好像都不是那麼容易投入的人。也許,我們應該生活在古典的時代,為一個人守一輩子。但,在今天,我們這樣,就成了怪物。

“及早抽身吧。小玫。你還來得及,你還年輕。而且,你還沒開始。那個人不過是你虛無縹緲的幻想,你們其實什麼也沒有。你愛上他,跟愛上劉德華沒有區別。不象我——”她低下頭,“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就是千年陽光照耀的那一天,他和她完成了她生命中最聖潔的一次。她成為一個女人。

“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刻。雖然,今後的痛苦更加綿延不絕,可是,那一次,我感到了身心完全的交融。”

我不知道該為吳越高興,還是該為她悲哀。

女人啊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