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瞬又到了夏天。
我的生日就在夏天,六月二十號。我決定辦一個生日宴會,這是我二字打頭的最後一個生日,我想,等我三十歲了,我就不過生日了。
那天正好是周末。我在辦公室樓下的酒店包了一家房。阿東和米娜是積極的操辦者,雜誌社的同事們都來了,連李玉蘭也送了個大禮包,雖然,她沒散席就提前走了,但足以讓我感到麵上有光了。
我收到了一堆禮物,公仔,玫瑰花,耳環。每個人都和我敬酒,我來者不拒地喝著。平時,在大家眼裏,我是個比較安靜的人,這一天的表現,讓大家都刮目相看。酒精使得氣氛非常熱烈。年輕,隻要有個理由,什麼時候都可以燃燒起來。這個集體,大家並不是什麼有錢的人,在上海,這個紙醉金迷、尋歡作樂的世界,我們都是一群飄泊者。誰都是需要疼的孤兒。
酒席之後,大家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好幾個人都喝高了,包括我。我從來沒有醉過,人仿佛飄起來。醉了之後,話都沒譜了,我問阿東,我好不好看?阿東說,好看。那你愛不愛我?阿東說,愛。我哈哈大笑。一個勁地說,“騙子,騙子”。然後就哭了。哭完之後,跑到廁所去吐。
米娜陪著我。她問我,是不是心裏有什麼事。
我又哭了。生日我應該快樂,不對嗎?
當我吐完,又重新回到歡樂的隊伍中去,又接著和大家喝啤酒唱歌。最後大家都醉了。我踉踉蹌蹌出了門。夏夜的風一吹,我有些站不穩。路邊有個電話亭。我熟練地撥了一個號碼。
“喂——”他的聲音。我身體一顫,打了個酒擺子。
“誰?”那邊在問。
“哥哥——”我嘻嘻一笑。
“哦,小玫。你怎麼啦?”他感覺到我的異樣。
“我喝多了,走不動路了。”
“啊?你在哪?”
“路邊。”還好,我記得地名。
陳君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後道,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大約過了一刻鍾,陳君出現在我麵前。他是打車過來的,將我扶到車上。我軟綿綿的渾身無力,一進了車,就倒在他的身上。
司機在前麵說到,好大的酒氣。
陳君在車上沒說話,任我倒在他身上。這真是有史以來最幸福的一段路程啊。我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很快就到了我的住處。這個地方,陳君是第二次來,第一次,他幫我搬家。我曾一直希望他再來,他一直都沒有來,今天,卻是因為醉酒,他再次蒞臨。哦,這幸福的夜晚啊!
陳君幫我打水洗臉,又把我扶上床。他離我那麼近,他的氣息象巨大的波濤刹那間覆蓋了我。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將他的脖子緊緊環住,然後熱烈地吻他。他的麵容變得模糊,他的嘴唇滾燙,他的胸腔在擊鼓,他的身體在顫抖。我吻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分開了。陳君狼狽地站起來。我也立即站起來,可是我站不穩,又伏倒在他懷裏,這寬闊的懷抱,是我尋覓已久的柔情原野,我仿佛回到了心靈的故鄉!
我說不出話,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有伏在他懷裏慟哭。積壓了一生的淚水,永遠也倒不完。
陳君站得像尊雕塑,任我摟抱著。當我終於平靜下來,陳君幫我將覆麵零亂的頭發掠好,然後遞上一杯水。
“以後不能那麼喝酒了,傷身體!”
“今天是我生日。”
“哦——”
“陳君——”我望著他的眼睛。
“——”
“你喜歡我嗎?”
“你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樣。”
“你愛我嗎?”
“陳君迎住我的目光,又迅速地移開。”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我曾經為你和姐姐祈禱——讓你成為我的一家人——沒想到,你終於不能——”我語無倫次,不知說什麼。
陳君沒有吭聲,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又輕輕地把我拉到懷裏。
這是多麼微熏的夜晚啊!值得我一生銘記。
陳君離開的時候已是午夜時分。他要回到他自己的家。他是別人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