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歲的生日注定成了我最難忘的一天。是我平淡人生中的華章。我愛他,我終於說出了口。
然而新的痛苦又開始了。說了又如何?愛,終究是我一個人的事。什麼都無法改變。
日子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從辦公室的窗口向外望出去,那些不動聲色的樓裙,鋼性的建築,摩登的招牌,樓宇下低矮的車流、人群,看不到表情。每個人都在奔忙著。
想他,不能自抑。從我這兒到他那兒不過十幾裏的路程,可是,我卻不能飛越,我們之間橫亙著無邊的海域,我永不能抵達。
生日之後,我鼓足勇氣打電話給他。向他表達謝意,謝謝他送我回家。他平靜簡短的口吻,令我的心立即下沉,所有的波瀾壯闊,隻是發生在我的心間,在他,竟沒有一點浪花。他說,他馬上要上手術,就掛了。啊,多麼冷靜!
是的,是的,全是我一個人的錯亂!我恨他!可是,想起那夜他的擁抱,雖然在醉中,也是感覺到他的溫柔,他的顫抖,和他的回應。是的,他回應了我。不僅是我在吻他,他也在吻我。多麼令人迷醉的吻!多麼令人迷醉的擁抱!如排山倒海的力量,足以將我熔化。親愛的,我愛你!
七月,吳越學校放假,她去西藏旅遊,一個人,“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就好了。”她對我說。我也很向往西藏。那個遠離塵世,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可是,我沒有假期。這個時候,倒覺得學校的好來,一年有兩個假。吳越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旅行。旅行是她存在的一種方式,是用來對抗無奈現實的一個藥方。但,西藏是個危險的地方。我替她擔心。吳越說,“放心,刀尖上的路都走過了的,不怕,我會小心的。人世美好,我舍不得死。”她說得灑脫,反倒讓我心疼和隱約擔憂。吳越說,每到一處,會給我寄明信片。
於是,我陸續收到她從拉薩、日客則、大昭寺寄來一些風景明信片。有一些簡短的字。透明的藍天,純淨的白雲,山巒,羊群,穿著藏袍的人。偶然也有詩句,“喜馬拉雅,遺世獨立,雪蓮花開,萬年一遇,你的目光不在,縱然登頂也毫無意義。”我知道,那個你,是有所指的。心裏歎息著,即使在那遙遠的神山,她還是不能解脫。愛情,是件多麼殘忍的事。
我必須找到我的出路。
那陣子,我拚命地寫專欄。除了雜誌社我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之外,我又接了兩家報紙的稿約,一家是深圳的,讓我寫城市筆記。深圳的稿費比上海高,這使更我有了動力。而且,寫作也是一種武器,它可以使我暫時忘卻愛情。
紅雨說,你不如給我們編書,那稿費比你這樣爬格子高多了。他說,他們雜誌社專門有幫中文係畢業的大學生,研究生,就是編配套中小學生的名著普及讀物。
紅雨邀請我加盟他的公司。他說,雜誌社沒有他們公司的狀況好。作為老鄰居,老朋友,他勸我及早出來。
當然,紅雨分析的有道理。雜誌社現在是已經不太景氣了,改版後見效很不明顯,李玉蘭現在又弄出個激勵機製,每季度搞一次市場調查,由讀者評出最佳最差欄目,按排名分紅,倒數的扣獎金,連續三次最差就走人。不久前公司又走了個女的。
可是,我還是不想背叛李玉蘭,我知道她做得很艱難。她對我很好,我的那兩個欄目在前兩季度的調查中,排名還屬靠前,離淘汰還遠。我不想這個時候離開她。
“想不到你還是這麼個死心塌地忠誠的員工。如果選你做老婆,應該也是個從一而終的好老婆。”紅雨半開玩笑。和他相處時間長了,我已經習慣了他的隨便和玩笑。尤其是喝了點酒的時候,他說起話來更沒什麼正經。我也陪他喝酒,但再沒有醉過。自從那次生日醉酒,我更加依賴上了喝酒,我喜歡酒精帶來的那種溫暖感覺,但不會醉的。一個人在房裏寫作時,我也會喝上一杯紅葡萄。
我也曾想過,如果和紅雨發展下去,會不會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陳君那麼遙遠,而紅雨卻是伸手可即。更重要的是,我們都是單身的人。我們才應該成為一對。是的。我不小了,應該實際一點。找個居家過日子的男人,好過這樣不著邊際地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