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02年那個初春的傍晚抵達深圳,這所南方之南的城市時,撲麵而來的是另一番異域的空氣。
在北方(深圳有權利將所有的外來者,稱之為北方來客)凋零一冬的樹木還沒有生出綠葉,天氣依舊是寒冷如冬的時候,深圳卻是另一番繁花似錦草木蔥鬱的春天景象。到處欣欣向榮的樣子。隻要是晴天,太陽就分外絢爛,一覽無餘地照遍所有的地帶。陽光是這個年輕的城市用不完的財富。
街上的車子都開得飛快,嚇得人不敢過馬路。讓人不由想到深圳那句著名的格言,“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似乎誰都在搶時間,趕速度。這是個快節奏的城市。容不得你慢。在關口換車進深圳,站立不到一秒,數輛中巴就橫衝直撞地過來。上了車,剛坐穩,車子一晃立即又呼嘯而去。每到一站,聽得人說“有落,有落。”車門嘩打開,又迅即拉上。我把手放在怦怦直跳的心髒上。這個生猛的城市啊!我們能彼此相投嗎?
接應我的是林晨陽,他開著寶馬320趕到機場。十年未見,林晨陽不再是當年清瘦的學生模樣。他胖了,也黑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很多,說四十歲也有人相信的。時間是魔術大師,他能將一個人變得麵目全非。而且,我還發現,與女同學相比,往往男同學老得更快。
去年,我曾去A市參加老五的婚禮。見到了一些大學同學,不管是留在政府當公務員的,還是做其他行業,男生明顯比女同學變化大。大家後來一致分析,可能女生更注重保養的緣故。因為女人比男人更怕老。
但,林晨陽的變化依然讓我吃驚。他並不在乎我的驚訝,自我解嘲,“你沒見到深圳的青菜都比內地老,何況人乎?”
我慶幸有老同學在此,起碼有了落腳點。
林晨陽讓我先住他在寶安的寓所。是一棟新起的大廈,背靠著一座山,有小區,健身房,遊樂場。環境相當不錯。三房兩廳,大而空闊,顯然是缺乏主人的料理。但還是可以看得出設計者的匠心。乳白色的沙發,對著液晶電視,電視後麵是模擬的磚石牆壁,上麵有一個音樂的高音符號。四周的牆壁上貼著一些很酷的廣告宣傳畫。“設計是藝術!設計是謀術。”“設計是銷售力”。還有一些圖像。這一切提醒著我,林晨陽的職業身份。他現在已是深圳廣告界的後起之秀了。
“你就先住這兒吧!”
我有些難以置信。來深圳時,我做的最好的打算是,林晨陽給我找一個象上海弄堂那樣能容身的小房。沒想到,他卻這麼慷慨。這麼好的房子,他自己不住?也不出租?我可是付不起這樣的房租啊!
“你放心。這房子我打算以後做工作室的。”他說,這是關外。他自己住在市裏,那兒有他的公司,他辦公和休息是連在一起的,隻周末的時候會來寶安度度假,釣釣魚。
看來投奔老同學是對了。我曾聽說許多初來深圳者居無定所的悲慘故事,很為自己這麼好的待遇感到慶幸。
林晨陽也不謙虛,他說,“你是比我有福氣,我剛來深圳時住十元店,什麼苦沒吃過?”他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他又歎了一句。
我笑道,什麼前人後人,好像你是老前輩一樣。
“經曆的多了,自然心態就不一樣。”他看了我一眼,“不象你,還如一張白紙。”
我低頭靜默了一下。在他眼裏我沒有經曆。
對他來說,什麼才是經曆?從身無分文到擁有百萬資產,這才是經曆。
他是對的,他謀的是生,我謀的是愛。而愛,是多麼虛幻的東西!到來頭,可不就是白紙一張。
十年。輕飄飄的時光,一下子就過去了。我什麼也沒有,而他,儼然也是小有身家的人了。不由很慚愧。
林晨陽對我自然也是好奇的。“據我所知,現在咱們班還未結婚的,隻有碩果僅存的我們倆了。”他研究似地望著我,“為什麼不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