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陽是帶她過來度周末的,邀請我一起吃飯,我自然回避。早早地就關了門,在客房裏看書寫字。他們自己就出去了,很晚才回來。

這樣幾個周末後,我決定周末幹脆就住宿舍,不回那邊。

“你怎麼過來了?”吳彩霞問,“不是有地方住嗎?”

“人家的房,周末要回來度假。”

吳彩霞點頭道,正好和我做個伴哩。她說她失業的那當兒,在同鄉家住了一個月,同鄉隻有一間房,夫妻倆住,不方便。她天天幫他們洗衣服,同鄉老婆的臉還越拉越長。若不是急於找個落腳的地方,也不會找這麼個工了。這是她在深圳的第N份工,以前還做過文員,現在就到了車間。越做越低了。

我問她,為什麼這樣?

她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半是譏諷半是驕傲的微笑。她說,上次失業,是她炒得老板的魷魚。老板想占她便宜,她沒讓,得罪了老板。老板就把她的采購文員的職位讓給了另一個對該職位虎視眈眈的質檢員。於是,她就卷鋪蓋走人了。

想不到這個女孩這麼剛烈,我不由心生敬意。她說,她出來打工有三年了,在她們家鄉的那個村子,許多人都出來打工。她有個弟弟在上大學。家裏的房都賣了。她必須掙錢。“唉,在城市裏買根蔥都要錢哦!”她想找份好一點的工,可是,沒有文憑。她對我是個大學生非常仰慕。有一天,她臉紅紅地拿過一本筆記本給我看,說,上麵都是她這兩年寫的詩。讓我給指教指教。

我那時兼給廠裏編一份文化宣傳報,發了吳彩霞的兩首詩。她非常高興。對我更加親昵。

周末,我留在宿舍。她也不和別人出去玩,逮著我聊天。跟我說她的故事。她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我說沒有。

“你生的這麼好看,又是大學生。怎麼會沒有呢?”

她很好奇,但也不追問。

“我也沒有。”她低下頭,半晌又說,“以前有。”她說,他是她打工時認識的,他們好了半年。“都那個了。”吳彩霞在我麵前並不隱瞞。後來,他犯了事,跑到東莞。她找不到他了。

“他說,他要掙了許多錢,就過來找我。”吳彩霞眼睛濕濕的,“小玫姐,你說,他能掙到錢嗎?”

我摟了摟她單薄的肩。也許有等待總是好的。否則日子怎麼打發?

我好久沒有住過集體宿舍了?真是不習慣啊。十人一間,零亂擁擠,氣味不佳。女孩們的內褲、胸罩就掛在床頭,象招搖的小旗幟。周末不加班的時候,女孩子化著粗劣的妝容,換上幹淨的廉價的也頗時髦的衣服,約著出去玩。她們玩的場所有:公園、山坡、網吧、電影院。

有的女孩出去了,晚上沒有回來。沒有人覺得訝異。這一排男男女女的集體宿舍,孕育了不少小情侶。他們會找到各種存身的地方。山坡上的避孕套也就屢見不鮮。還有的幹脆就把女孩帶到集體宿舍過夜。

這些都是我身臨其境住在這邊才知道的。

在這家塑料模具廠,我呆了半年,終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