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給他普及了一下戴戒指的常識。
“戴無名指表示已婚,或已有男朋友;戴中指表示未婚;食指表示求婚;小指則代表獨身主義。”
我的解釋讓他有些訕訕。不由王顧左右而言他。
陳君說,他曾來深圳出差過。我問,為什麼沒有打電話給我。他說,沒有你的電話。
我咬了一下嘴巴。確實,我沒有給電話給他。不由為一次錯失的相會遺憾。
他說他可能會來深圳工作。
“真的?”我驚喜起來。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便問起他在上海的官司。
陳君歎了口氣,嘴角苦笑了一下。說,應對這個官司已經兩年了。那起案子,本是醫院帶有科研性質的一台手術,若成功可獲項目資助。陳君被指定為負責人。手術不是他直接做的,操作並不十分理想,出現了突發情況。患者器官衰竭,死在手術台上。盡管這個風險一開始就存在,陳君曾建議不要施行手術,但家屬不同意,在風險書上也簽了字。可是,最後人死了,家屬把責任推到醫院。
家屬一直不停地上訪,還告到中央。這兩年,都著忙於這件事的糾纏。“唉,醫生難當。”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埋怨自己曾選擇的這個職業。
我在報紙上經常看到一些類似的醫療官司報道,什麼天價治療費,醫院草菅人命等等。看病難,看病貴等等。老百姓怨聲載道。這年頭,醫生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確實不大好。
陳君說,在國外,包括香港,醫生是很受人尊敬的職業,薪水也高。而在國內,體製的不完善,導致醫生承受巨大的壓力。醫患矛盾加劇,醫生成了替罪羊。“這些年,媒體在報道的時候,也是一邊倒。把醫生形象搞臭了,其實對誰也沒好處。非典的時候,站在第一線的就是醫護人員,承受著高風險。許多讚美的話都出來了,白衣天使什麼的。非典一過,就成了白眼狼,白衣殺手了。國家拿不出錢,要醫院自己創收。醫院怎麼創收?隻有從病人身上來了。”說起這些事,陳君的眉頭不由皺起來。
我說,那你是不是考慮改行啊?
陳君又苦笑了一下,說,怎麼改?除了拿手術刀,不會別的了。
我想起小時候,陳老師對他兒子的期許,不為良相,即為良醫。
原來良醫並不好當。陳君笑道,醫生們都有兩手準備,“一手在病房,一手在牢房。”
我很感慨,在上海的時候,我們從沒有過這樣的對話。他幾乎不和我談他的工作。而此刻,他象和家裏人拉家常一樣,說起他的煩惱和困惑。我有一種被體己相待的幸福感。
如果他真的坐牢,我也會去陪伴他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天哪,我簡直瘋了!竟然希望他遭遇不幸。
好在陳君看不到我陰暗的心理活動。
這是深圳美好的夜晚。我們聊了很久,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他打車送我回宿舍。或許是因為在深圳,遠離了世俗的羈絆和紛繞,他第一次和我在一起,顯得輕鬆而富有溫情。在車上,我們的手一直相握著。
然而當我希望他進我的小屋坐一坐時,他終究沒有下車,而是讓的士司機掉頭,開回他的酒店方向。
一刻鍾後,我收到他的短信,“晚安。”
2006年五月,陳君作為特殊人才引進到深圳的。這個調動耗費了他半年時間。官司最後以雙方的和解而告終。
在上海,他在外科界已有相當的成就,升到院大外科主任,是院長的後備人選。可是這起官司讓他身心俱疲。
早在好幾年前,他來深圳,參加一次會診,就有醫院想挖他過來。說這邊的醫療條件好,醫生待遇也比內地高。那時他並沒有動心,倒是妻子季瓊,慫恿他過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就是為了將來孩子的發展,深圳也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