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乾隆初政(3)(1 / 3)

雍正帝順應時代潮流,委任鄂爾泰、張廣泗、哈元生等官將,統領大軍,剿撫兼用,堅決推行改土歸流政策,裁汰了大批苗族土司、土官、土目,在苗區設立了長寨廳、歸化廳、八寨廳、丹江廳、都江廳、台拱廳、清江廳、古州等廳州縣,任命滿、漢官員轄治,管理苗、漢人民,一般將這些改土歸流的地區稱“苗疆”或“新疆”。苗疆地域廣闊,“辟地二三千裏,幾當貴州全省之半”。世宗大喜,厚賞有功人員,鄂爾泰由雲南巡撫升任雲南、貴州、廣西三省總督,拜保和殿大學士,任軍機大臣,兼兵部尚書,封一等伯;張廣由知府升按察使,再晉貴州巡撫,又擢湖廣總督;哈元生從一個小小的守備升至總兵官,任貴州提督,並因入覲至京,蒙帝特恩,授軍機大臣。

正當清廷慶賀殊勳,有功官將青雲直上興高采烈之時,忽然貴州烽煙大起,緊急警報直奏皇城。由於許多土司不願放棄祖傳特權,兼之新任官員料理不善,甚至作威作福,魚肉苗民,因此不少地區發生變亂。雍正十二年七月,苗人老包到處宣傳“苗王”出現。十三年二月,以官吏“征糧不善”,古州所屬八妹、高表等寨苗人首先起兵,台拱、清江各寨苗民“同聲響應”,攻打官兵營房,一時眾達兩萬之多,事態迅速擴大。

清廷對苗民起兵采取的措施極不得力,犯了不少嚴重錯誤。首先是起事之前地方官員麻痹大意,兵力部署欠妥。貴州省有綠營兵三萬餘名,而一些“緊要州縣”,卻隻有幾十名兵丁。像台拱廳,原係“九股生苗”地區,雍正十年剛設營駐兵,派參將一員,統兵一千駐戍,此地上下九股數百苗寨便起來反抗,圍困兵營,貴州提督哈元生領軍六路合擊,曆盡艱辛,好不容易才平定下去,斬殺和俘獲苗人數千。鄰近這樣易生事端的“九股生苗”之地的黃平州與青溪縣,卻分別隻有兵丁三四十名,不僅不能外出作戰,“即看守城池,亦甚不足”,一遇變亂,自然輕易失守。

其次,苗變之後,省府州縣文武官員庸碌無能,或如在夢鄉毫不知覺,或無力應變,剿撫不力。古州文武官員,“不能善為彈壓,一聞聚集之信,不即迅速擒拿”,以致苗民“漸至附和勾結”,聲勢日大。總兵韓勳擁兵三千,於王嶺擊敗苗民時,“不即行追捕”,“致令蔓延”。都勻府屬清平縣知縣邱仲坦,當苗民圍攻凱裏時,嚴諭民人不得逃避,自己卻見“賊勢凶橫”,退回縣城,待苗民攻下凱裏轉攻清平時,他又“不能巡查防守”,以致一些苗人“入城放火”,獄中犯人乘機全部逃走。平越縣知縣楊興道,對提督統兵征剿所需“一切軍裝糧運”,不認真備辦供應,隻是一味“飾詞推諉,阻滯不前”。平越府知府朱東啟見苗民起事,“畏懼苗疆”,借稱患病,謂求回鄉調理,以避苗亂。貴州巡撫元展成,“平時經理粗疏”,如“在睡夢之鄉”,對苗事不加注意,不“先事預防”,亦不上奏,苗變之時,“又複茫無覺察。”《清世宗實錄》卷157,頁16、19,卷159,頁5、9.這樣一群笨宦劣員怯官懦將,怎能製止成千苗寨的變亂。

再次,雍正帝用人不當,指揮欠妥,領兵人員各持己見,互相攻訐,欽差大臣“行事乖張”。苗變一起,清帝便調兵遣將征剿,授貴州提督哈元生為揚威將軍,以湖廣提督董芳為副將軍,不久又派刑部尚書張照為“撫定苗疆”欽差大臣,命副都禦史德希壽協助。雍正帝還特命果親王允禮、皇四子寶親王弘曆、皇五子和親王弘晝、大學士鄂爾泰和張廷玉、戶部尚書慶複、禮部尚書魏廷珍、刑部尚書張照和憲德、工部尚書徐本等,“俱辦理苗疆事務”。除貴州本省官兵外,又調廣東、廣西兵八千,湖南、湖北兵五千,還有四川、雲南兵,合計三萬餘名。雍正帝還命從直隸保定、熱河、浙江及湖廣西征準部回來的兵丁,抽調五千,前往接近苗疆的湖南,以備應用。大軍數萬,六省會剿,皇上親處苗事,欽差大臣坐鎮,揚威將軍率部衝殺,本來是應當很快平定毫無訓練的苗人的,但是,局勢恰恰相反,官兵遲遲不能奏效。親聆禦旨的欽差大臣張照,“舉動乖張,妄行調遣”,“辦理失宜”,偏袒副將軍董芳,“專主招撫”,對董所辦之事,“極口讚揚”,於哈元生則“痛加醜詆”。巡撫元展成誤認為“熟苗必不致反”,哈元生又因過去屢敗苗民而驕傲地認為“苗人不難撲滅”,董芳則手握重兵,困守八弓,“僅以招撫為可了事”,哈、董二人互不相讓,各自為戰。這種局麵的出現及其遲遲不能糾正,根源在於雍正帝的決策出了差錯。他任命張照為“撫定苗疆”的欽差大臣,就是一大失誤。張照並不是低能之人,而是才華出眾的大文豪,“資學明敏,書法精工,為海內所共推”。他精明能幹,久任刑部侍郎、尚書,頗有建樹,但對用兵卻並不內行。雍正帝之錯在於用非其長,不該用隻長於治學理政之人去統率全軍指揮征戰,更不該對張照這樣意氣用事、因私廢公之人委以重任。號稱洞察秋毫,連大臣在家打牌都能偵悉的雍正皇帝,竟不能了解張照之右董左哈,同意了張照的建議,將大兵一分為二,身為主帥的揚威將軍哈元生僅轄滇、黔軍,隻管施秉以上地區,而為哈之副手的董芳卻統率湖南、湖北、廣東、廣西四省之兵,征剿施秉以下地區。在張照的偏袒下,董芳、哈元生之間,文稿往來,頻繁辯論,專注於劃分雙方之間的轄地,不致力於征剿,嚴重地貽誤了軍機。《清世宗實錄》卷151,頁23;《聖武記》卷7,《雍正西南夷改流記》下;《清史稿》卷304,《張照傳》。

最後,官兵軍紀鬆弛,殺良冒功,是造成征剿不力的重要因素。清軍所至,燒殺擄掠、“概將空寨焚毀,甚至將已撫之苗出寨當夫者,輒行誅戮”。像八寨協副將馮茂,設下奸計,巧言欺騙,誘殺降苗六百餘人及頭目三十餘名。官軍的濫施殺害,激起苗民極大憤怒,幸免於死逃脫之人,“播告徒黨,詛盟益堅,多手刃妻女而後出抗官兵”,因而“蔓延不可招撫”。《清高宗實錄》卷3,頁11;《聖武記》卷7,《雍正西南夷改流記》下。

由於這些原因,從雍正十三年二月二十五日古州各苗寨起事,到八月二十三日世宗去世為止,盡管有六省三四萬官兵征剿,苗亂卻一直延續,而且苗兵還接連攻下黃平、清平、餘慶、青溪等州縣,圍困柳羅、丹江等兵營,“焚掠及鎮遠、思州”,漢民紛紛逃往湖南等鄰近省份,清軍顧此失彼,“疲於奔命”,“驛路四隔”,省城為之戒嚴,黔省大震,西南不寧。《聖武記》卷7,《雍正西南夷改流記》下。

二、庸碌欽差議停改流。

雍正十三年九月初七和初九日,剛舉行登極大典的新君弘曆,兩次降諭嚴厲斥責“撫定苗疆”欽差大臣張照,並先於八月二十八日諭令其回京,實即解除其欽差之職,不久又責其“擾亂軍務,罪過多端”,令嚴審具奏。這位自命為“以皇考之心為心”的孝子,為什麼要罷免皇父委任、信賴的大臣?為什麼要如此不留情麵地痛斥其非並要嚴懲?張照究竟有何大過?

通觀乾隆帝談論張照的十幾次上諭,發現他給張照定的罪狀主要是三條。第一條罪是張照奏請拋棄苗疆,力言“新辟苗疆,當因其悖亂而降旨棄絕”。第二罪為張照假傳聖旨,說雍正帝曾提出“棄置新疆”,並將此作為“密奉棄置之諭旨”,轉告揚威將軍哈元生。第三罪係張照到貴州以後,“挾詐懷私,擾亂軍務,罪過多端”。《清高宗實錄》卷2,頁21、27,卷9,頁9.

張照確實懷有私心,因而在處理苗變時,領導不力,安排欠妥。他本來就是一個長居京師的文官,不懂軍事,又未做過地方官員,不了解苗疆情況。他之所以主動申請前往貴州,是因為他與鄂爾泰一向不和,看到苗變之後雍正帝指責鄂爾泰“措置不當”,便想乘機抒誠打擊仇敵。《清史稿》卷304,《張照傳》。既不諳苗情,又不會兵法,還挾有私心,當然不可能肩負起“撫定苗疆”的欽差大臣重任,以致一誤再誤,數萬大軍不能奏效,就此而論,乾隆帝說張照“挾詐懷私,擾亂軍務”,是合乎實際情況的,沒有冤枉他。但是,乾隆帝給張照定上的第一、第二兩條大罪,是否確有其事,究竟有多少根據,問題就不那麼簡單了,說服力就不強了。

張照提出因苗寨變亂而拋棄苗疆,這顯然是十分錯誤的,是目光短淺庸碌之輩的謬論,應予否定和批駁。但是,張照為什麼要這樣做?真是假傳聖旨,與雍正帝無關嗎?不是,張照的拋棄苗疆之說,並不是他的創新,而是按先皇雍正帝的旨意上疏奏請的,是雍正帝首先提出要“棄置苗疆”。這個主張有其深刻的軍事、政治背景。

古州、台拱等地的苗寨起事,給予雍正帝很大刺激。盡管他親自處理苗事,特設辦理苗疆事務處,調遣六省官兵征剿,遣派欽差大臣,並多次下諭斥責有關官將貽誤軍機,嚴令臣僚克期竣事,還以貴州巡撫元展成經理不當,諭令將其革職留任,如仍失職,即行正法。但這些措施,收效甚微,“大兵雲集數月,曠久無功”,雍正帝氣憤交加,坐臥不寧。原來因辦理貴州等省改流有功而特封一等伯的大學士鄂爾泰,隻好上疏請罪,自認“布置未妥,籌慮未周”,以致台拱九股諸苗“輒行反複,擾累腹地”,懇乞罷大學士職務,削去伯爵。雍正帝諭令解其大學士職,削爵,使其專心養病。這時,一些鼠目寸光、才識低下而又自命為英才的官員,紛紛發表議論,對改土歸流大肆詆毀,“爭咎前此苗疆之不當辟,目前苗疆之不可守”。《清世宗實錄》卷158,頁15;《聖武記》卷7,《雍正西南夷改流記》下。一些官員出於派係之爭,因反對鄂爾泰而反對改流,也乘機而出,大發貶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