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皇考整飭風俗,澄清吏治,十有餘年,始得丕變,今不數年間,而即有蕩檢逾閑之事,既不知感激朕恩,並不知凜遵國法,將使我皇考旋轉乾坤之苦衷,由此而廢弛,言念及此,朕實為之寒心。昔日俞鴻圖賄賣文武生童,我皇考將伊立時正法,自此人知畏懼,而不敢再犯。今喀爾欽賄賣生童之案,即當照俞鴻圖之例而行,若稍為寬宥,是不能仰承皇考整飭澄清之意也,朕必不出此也。
“薩哈諒、喀爾欽二案,著吏部侍郎楊嗣?前往會同巡撫喀爾吉善,秉公據實嚴審定擬。若楊嗣?有意為之開脫,是伊以己之身家,博二人之感悅,亦斷難逃朕之洞察也。且此二案,係朕先有訪聞,始行參奏,一省如此,他省可知矣,喀爾吉善著該部嚴查議處。凡為督撫者,遇該省貪官汙吏,不思早發其奸,或題參一二州縣以塞責,而於此等大吏,反置之不問,且妄意朕心崇尚寬大,遂爾苟且姑容,以取悅於眾,返之於公忠體國之義,甚可愧赧,且國法俱在,朕豈不能效法皇考乎。可傳諭各省大小臣工知之。”《清高宗實錄》卷138,頁10、11.
乾隆帝在這道諭旨中,著重講了四個問題。其一,官員不該貪汙。乾隆帝沒有籠統地、抽象地從理論上講大臣不應貪贓枉法,也許他認為這不能打動臣心說服臣僚。他采取了直截了當的手法,從物質條件上來數落墨吏之謬誤,從欺君忘恩的高度來斥責貪官。他所說的對群臣“增加俸祿,厚給養廉,恩施優渥”,並非虛誇之詞,而是確有其事。姑且不談位列從二品的布政使的年薪和乾隆帝即位以來的多次恩賞,單就養廉而言,從雍正帝創定養廉銀製度起,到此諭下達之日,清朝官員,尤其是各省大吏,收入確實相當可觀。按規定,山西學政一年的“養廉銀”為白銀四千兩,約可購米四千石,如依畝租一石計算,相當於四千畝田的地租收入。山西布政使的養廉銀更多,一年為八千兩。擁有如此大量的固定收入,布政使、學政全家完全可以過上高級生活,還可以年年買田添產,根本不需勒索民財來養家。這四千兩、八千兩足夠學政、布政使“養廉”了。蒙受皇上如此厚恩,還要貪贓枉法,苛求民財,這些官員真是愧對“聖上”,有負“皇恩”。
其二,貪官應予嚴懲。不重罪汙吏,不僅百姓遭殃,受其盤剝勒索,國賦難以收齊,帑銀庫穀被其吞沒,而且將使國法名存實亡,雍正帝十幾年“旋轉乾坤”辛苦整頓吏治的成果蕩然無存,那時,法紀廢弛,貪汙盛行,後果不堪設想。乾隆帝專門列舉了俞鴻圖的例子。俞鴻圖是河南學政,雍正十二年三月,以“受賄營私”,為刑部議處斬立決。雍正帝降旨說:“俞鴻圖著即處斬。學政科場,乃國家與賢育才之要政,關係重大。”“今觀俞鴻圖贓私累萬,則各省學政之果否澄清,朕皆不敢深信矣。”督撫與學政同在省會,深知學政的優劣,僅因“督撫有所請托分潤”,故代學政隱瞞,嗣後如各省學政有考試不公徇情納賄之弊,將督撫按溺職例嚴加處分。《清世宗實錄》卷141,頁9.乾隆帝諭令依照此例懲治喀爾欽。
其三,積弊需要革除。官官相護,是清朝宦海多年積弊。總督、巡撫、布政使、按察使、學政、知府、知州、知縣等官員,平時仗權橫行,各顯神通,吞沒國賦,侵盜庫銀,榨取民財,淫人妻女,草菅人命,一遇風吹草動,守口如瓶,互相包庇,實在是驚濤駭浪,巨船將翻,封疆大吏就舍卒保帥,拋出一二名知縣,應付一下,自己和同僚便逃之夭夭,脫漏於法網之外,照舊腰橫玉帶,身著蟒袍,頭戴烏紗帽,仍然是製台大人、撫台大人、藩台大人、臬台大人、知府大人,甚至奉旨來察的欽差大臣,也往往因受京中宰輔、九卿或親友囑托,或為地方官員厚禮所動,或膽小怕事礙於情麵,從而避重就輕,大事化小,含糊其辭,不了了之。剛過而立之年的乾隆皇帝弘曆,深知此弊,嚴厲訓誡吏部侍郎楊嗣不得“有意為之開脫”,否則,其身家難保,而且還著重指出,此係帝“先行訪聞”,巡撫“始行參奏”,令將巡撫喀爾吉善交部嚴察議處,並警告各省總督、巡撫力戒此弊,不然,“國法俱在”,必將重懲玩法徇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