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若乾隆帝從這個角度考慮楊應琚三人的奏疏,冷靜分析敵情(軍力、士氣、人心、地形等)和戰局,認真檢討發兵征服緬甸之舉是否得當,如有謬誤,及早收手,那麼,他就會作出正確的結論,撤兵議和。但是,此時的乾隆帝,已陶醉於執政三十一年的“文治武功”之中。在不到五年的時間,他兩次用兵準部,收服回部,每次實際上隻用了幾千、萬餘名士卒,就實現了七十年內皇祖、皇父的夙願,洗雪了雍正帝時清軍大敗於和通泊的奇恥大辱,拓疆二萬餘裏,威震海外。三十年內,他蠲賦萬萬,又普免天下錢糧、漕糧各一次,國內百業興旺,人丁激增,國庫充盈。此時,他正因為未能正確對待“全盛之時”,而不像早年那樣小心翼翼,深思熟慮,傾聽臣言,顧全大局,講求實效,以致在處理重大軍政問題時,常常缺乏理智,感情衝動,無根據地好大喜功,因此,既在前一階段輕信楊應琚狂言,派遣軍隊,欲圖臣服邊外大國緬甸,又在此時楊應琚認輸允降欲補其過時,堅持錯誤,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
乾隆帝從三十二年正月初十日閱讀楊應琚三人聯名上的奏折起,到三月二十九日的兩個半月裏,連續下達二十五道諭旨,有時一日連降三諭。這些諭旨,集中講了三個問題。第一,緬役之興,在於楊應琚的胡言亂語,貪功開釁,使帝誤信其言。上諭說:
“從前辦理緬匪之初,原因莽匪召散竄入彼處,向其索取,若緬酋將召散獻出,原無事多求”。“楊應琚到滇後,莽匪業已剿平,不過經理疆界,搜捕逸賊諸務。嗣因莽匪召散,逃入緬甸,楊應琚行文向彼索取,並奏稱如彼不將逆酋擒獻,即興問罪之師。朕以緬甸僻在荒陬,從未敢侵犯內地,其事亦不值窮兵勒遠。旋據奏木邦、蠻暮相率投誠,朕以楊應琚久任封疆,曆練有素,必非輕率喜事者比,諭令酌審情形,以定進止。……乃該督即親往永昌受降,且雲機有可乘,不難籌辦。朕謂該督必已操成算於胸中,自然相機妥辦,方嘉其實心體國,勇往任事,隨即加以獎諭,並望其迅奏朕功,以膺懋賞。”《清高宗實錄》卷777,頁19,卷780,頁3.
第二,痛斥庸督飾敗為勝,膽怯畏敵,對其嚴厲懲處。乾隆帝開始是從楊應琚等人捷報中的漏洞、矛盾發現問題的。三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的諭旨,對楊應琚等人奏報的軍情,提出了一係列的疑點和質問:楊應琚已調集士兵一萬四千餘人,“兵力不為不盛”,乃伊等自新街一戰,即退回楞木,而兩次所報交兵之地,又止稱銅壁關、鐵壁關以外,按圖而計,楞木已在新街之內,兩關則並在我界內,“該督所奏屢次殺賊萬餘,究在何地?”則其所謂得勝,“仍不過綠營虛誇粉飾惡習”。進攻蠻暮、新街的緬軍不過二萬,如已擊殺萬餘,“則已去其大半”,緬軍“寧不膽落奔逃,尚敢擁眾相拒”,“則前後奏報之不足信,益顯然矣。”提督李時升駐守何處,“何未聞其親曆行陣督率進兵”?總兵華封、劉德成又在何處?何以隻令總兵朱侖、烏勒登額分兵守剿?《清高宗實錄》卷777,頁20―22.
楊應琚還厚顏奏辯,聲稱“節次所報殺賊幾及萬人,均經臣差人查核,又經李時升就近查明,實係確情”。乾隆帝在此段上批示:“此即欺罔之一端”。③《清高宗實錄》卷779,頁3,1、2.他又在三十二年二月十六日的諭旨中指出:“楊應琚等節次奏報,捏飾謬妄,種種未協,已屢降旨嚴飭矣”。今按圖校閱,其中“舛謬不符之處,不一而足”。上年九月,趙宏榜駐新街,遇敵即退回鐵壁關內,丟棄蠻暮、新街,十一月楞古之戰後,兵退駐銅壁、鐵壁二關以內,此後未曾出關交鋒,“何以能殺賊多至萬餘”,“則其荒唐不足信,更不待言矣”。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