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乾隆帝又幾下諭旨,指責福康安失誤。五十二年正月二十七日,他又降諭:福康安自十一月二十五日攻破大裏“賊巢”,遲至十二月初四日始由平林仔發兵前進,“使賊匪得以乘暇,收合羽黨,於集集埔預為布置,據險抵抗,已屬辦理遲緩”。迨官兵攻克集集埔後,於十二月十三日在水裏社拿獲“逆首家屬”,福康安若能及早帶兵直往小半天一帶搜捕,“則賊匪窮蹙奔逃,救死不暇”,豈能收集黨夥二千餘人,豎柵壘牆,投石放槍,抵死抗拒?此時林爽文必然尚在該處藏匿,若福康安於敵布置之先,即統兵抵達該處,“林爽文豈能據險抵禦,屢次使之乘間逃逸”?福康安應當親統官兵一二萬,直入埔裏社內山,追擒林爽文。
緊接著,乾隆帝又數降諭旨,斥責福康安,火氣越來越大。其實,這些諭旨都是無的放矢,都沒有下達的必要。因為,不僅由於皇上遠居萬裏之外,不了解台灣地形、氣候和民俗,不知行軍作戰之艱辛,所有指責皆不切合實際,而且還因為此類諭旨發出之時,福康安已早擒獲林爽文了。
乾隆五十三年二月初一日,福康安之捷奏到京。福康安、海蘭察、鄂輝奏:正月初一日,拿獲假扮林爽文的賴達,據供林藏匿於打鐵寮一帶山溝。當即派官兵由骨社、合歡社追捕,直至炭窯。恐其潛向海口逃逸,隨派各營官兵由後壟至中港,自竹塹至桃仔園,沿山密布,“臣等亦各分隘口,四麵圍截”,複遣巴圖魯、侍衛二十員及貴州、廣東、屯練兵數百名,扮做民人,同淡水“義民”、差役及社丁、通事,分頭緝捕,於初四日在老衢崎將林爽文及頭目陳傳、何有誌、林琴、吳萬宗、賴其壟等一同擒獲。
足足生了一個多月悶氣的乾隆皇帝,這時忽然解怒為笑、變貶為褒,立即下諭,嘉獎福康安等將林爽文“設法生擒,辦理周妥,實屬可嘉,特親解禦用佩囊二個,分賜福康安、海蘭察,用昭恩眷”,並大賞有功臣將。②。
福康安又於乾隆五十三年正月十四日分路進攻南路莊大田部義軍,連戰連勝,至二月初五日俘獲莊大田,徹底打壓了天地會林爽文、莊大田領導的反清起義。
福康安隨即將林爽文、陳傳等押解北京,淩遲處死,梟首示眾,於府城斬殺莊大田,並著手處理台灣善後事宜,如修建城池,添設戍兵,賑濟災民等,又舉辦屯田,將從征的“熟番”挑選四千名作為屯丁,每名給四十餘畝,令其防守隘口,緝捕逃犯。福康安與福建巡撫徐嗣曾根據聖旨,多方查詢、思考,呈上《清查台灣積弊酌籌善後事宜》奏折,共包括善後章程十六條:稽查水陸各營官兵操演,水師將弁按期出洋巡哨,嚴總兵巡查之製,禁兵士離營窩娼包賭經商,革除旗牌、伴當、內丁、管班等項名色,水陸提督互相點驗換防戍兵,海口城垣安設炮位,嚴禁械鬥,清查戶口編民入籍,不準民間私造兵器旗幟,重懲賭徒,於淡水八裏岔開設口岸以便商民,大員輪查台灣官員出具考語,台灣道員專折奏事,申禁和稽查沿海港口私渡船隻,安設鋪遞傳送文報。
大學士、九卿議複,乾隆帝於五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降旨,批準福康安、徐嗣曾之奏,諭令台灣文武官員“敬謹遵循,力除積習以飭營伍而靖海疆”。
四、禦製“平台”三文冤殺“名將”柴大紀。
乾隆五十三年三月十一日,乾隆皇帝諭軍機大臣:將《禦製剿滅台灣逆賊生擒林爽文紀事語》、《禦製福康安奏報生擒莊大田紀事語》、《禦製平定台灣功臣像讚序》三文,用清漢字書寫,於台灣府城及廈門二處,建碑碣三座,慎選石工,妥為鐫刻,“俾岩疆海徼,鹹喻朕勤政愛民明慎用兵之意”。
三篇禦製文章,對平台之役作了概括性的敘述和深刻的分析,是了解乾隆帝之思想、方針、戰略、戰術及作風的極好材料,現將第一篇文章《禦製剿滅台灣逆賊生擒林爽文紀事語》摘錄如下:
“……至於今之剿滅台灣逆賊,生擒林爽文,則有不得不詳記顛末以示後人者。……若茲台灣逆賊之煽亂,乃猝然而起,兵出於不得已,而又不料其成功若是之易也。蓋自康熙二十二年平定台灣之後,曆雍正逮今乾隆戊申,百餘年間,卒鮮卅歲寧靜無事,而其甚者,惟朱一貴及茲林爽文。朱一貴已據府城,僭年號,林爽文雖末據府城,然亦僭年號矣。朱一貴雖據府城,藍廷珍率兵七日複之,不一年遂平定全郡,林爽文雖未據府城,亦將一年,始獲首渠,平定全郡,則以領兵之人有賢否之殊,故曰事在人為,不可不慎也。林爽文始事之際,一總兵率千餘兵滅之而有餘,及其蔓延猖獗,全郡騷動,不得不發勁兵命重臣,則予遲速論所雲未能速而失於遲,予之過也。然而果遲乎,則何以成功?蓋遲在任事之外臣,而速在籌策之予心,故始雖遲而終能成以速,非誇言也,蓋紀其實而已。若黃仕筒、任承恩初遲矣,而予於去年正月即命李侍堯速往,代常青為總督,辦軍儲,常青往代黃仕簡,藍元枚往代任承恩,司剿賊之事,而郡城與仕簡弗致失於賊手,是幸也,是未遲也。既而常青隻能守郡城,藍元枚忽以病亡,是又遲矣,而天啟於予,於六月即自甘省召福康安來熱河,授之方略,八月初即命福康安、海蘭察率百巴圖魯及各省精兵近萬,往救諸羅,是又未遲也。……夫遲之在人,而天地神明護佑,每以遲而成速,視若危而獲安。……夫用兵豈易言哉,必也凜天命,屏己私,見先幾,懷永圖,方寸之間,日日如在三軍前,而又戒掣肘,念眾勞,且予老矣,老而精神尚健,不肯圖逸以遺難於子孫臣庶,借以屢成大勳,此非天地神明之佑乎,亦豈非弗失良心得蒙天鑒乎”。
乾隆帝此文,意在說明自己用兵台灣,調度有方,指揮得當,故能很快平台擒渠。不可否認,乾隆帝在戰爭後期任用將帥、籌撥軍需、指授用兵方略等方麵,基本上是正確的,故僅隻增兵五千,即很快扭轉戰局,三個月之內便結束了戰爭。但是,也不能因此就低估了他在事變初起時的錯誤判斷、任人不當、派兵過少所帶來的嚴重後果,更不應以此來掩蓋他在事後對柴大紀、常青二案處理的錯誤。
柴大紀是浙江江山縣人,乾隆二十八年由武進士揀選守備,分發福建試用,三十六年至四十三年六月,曆任水師守備、遊擊、參將,四十三年七月擢湖南洞庭協水師副將,四十六年九月升福建海壇鎮總兵,四十八年十一月調任台灣鎮總兵。五十一年十一月林爽文率眾起義後,柴大紀初守郡城,立下功勞,旋領兵收複諸羅。五十二年二月至四月內,義軍先後十次猛攻縣城,皆被柴大紀擊敗。林爽文又統軍萬餘及大批會黨,“自六月中攻圍,連日夕不止”,誌在必克諸羅。此時,將軍常青株守郡城,十裏外村在皆為莊大田部義軍占據,水師提督藍元枚困於鹿仔港,“四麵受敵”,諸羅亦僅一孤城。如果林爽文打下諸羅縣城,則可揮師南進,與莊大田會合,圍攻郡城,並定能奪取清軍庸帥常青所據之地,再轉攻鹿仔港,消滅藍元枚部,君臨全台。因此諸羅縣城之得失,關係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