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33年的春季,漢武帝坐在火爐前,看著爐火一點點跳動,眉頭緊鎖,似在想什麼心事。沒錯,漢武帝這幾天的日子確實不好過,煩心事接連不斷。內亂剛剛解決,就又起了外患。匈奴渾邪王派使者帶著致親筆書信來與漢武帝商議,為了兩國的安寧和平,繼續和親製度,希望能夠迎娶武帝的一位女兒為王妃。
但在漢武帝的心裏,匈奴遲早要被收服,因此不願意自己的女兒下嫁那衣毛臥氈膻氣熏人的匈奴地區?可一旦拒絕了和親,那就等於拒絕了渾邪王的友好情意。這也就意味著即將挑起戰爭。而北部邊陲地區,形勢又極為險惡。東匈奴休屠王經常帶著自己的騎兵前來侵犯,速度非常快,常常是戍邊守軍剛得到信息,還未來得及出戰,匈奴已經擄掠得手滿載而歸了。
即便出征了,大漢軍也常被匈奴的強弓硬弩鐵甲精騎打得連連敗退。此時再加上渾邪王,若要真得開戰,武帝心中尚無必勝的信心。
特別是西匈奴的渾邪王,一向對漢朝持友好態度,若不答應親事,豈不令他傷心。渾邪王真要失望,同休屠王合起手來侵犯,以國家現在的軍力,恐怕就更難應付了。但是,將自己的女兒遠嫁草原大漠的胡人,武帝又實在不甘心。為此,在上朝的路上,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武帝在金鑾寶殿上落座之後,向文武百官提出了這個話題。於是和戰之爭,貫穿在整個廷議過程中。
將屯將軍王恢率先開言:“萬歲,匈奴此舉分明是要挾,這種強行聯姻的做法,是以武力為後盾的,我大漢天朝,決不能向胡奴示弱。”
武帝不覺點頭:“朕也有這種想法。”
禦使大夫韓安國當即反對:“陛下,臣以為王將軍所言甚謬。渾邪王原本是與我朝為善的,切不可將他推到休屠王一邊。東西匈奴一旦合夥犯我邊境,那將真是令萬歲頭疼。”
“朕也有此慮。”武帝又附合了韓安國的奏議。
“臣以為不然。”衛尉李廣是主戰派,“渾邪王此舉意在試探,倘若我朝屈從和親,則匈奴得寸進尺,會無休止地提出新的要求,欲壑難填哪。匈奴不除,早晚是我朝心腹大患,莫如及早下手。”
武帝是個極想有所作為的皇帝,而製伏匈奴也是他即位以來的一大心願,李廣之言令他振奮:“李將軍所言極是。”
太仆公孫賀卻傾向主和:“萬歲,臣以為和平乃立國之本,戰爭非無奈而不為之。何況匈奴兵強馬壯,我方能有幾分勝算。戰,便勝亦難免人員死傷財產損失,還是和為貴呀!”
漢武帝決非無主意之人,但百官廷議時的諫言,又確實各有千秋。經過權衡,他還是傾向於和。但他表達得比較委婉:“我大漢金枝玉葉,怎能插在黃沙大漠之中。若一旦雙方翻臉,又將公主置於何地?”
“這有何難,”韓安國是個機靈人,妙計隨時湧上心頭,“萬歲選一宮女,且認為義女,送去和親便了。”
“極好。”武帝大為讚賞,“就依韓大人所奏,回複匈奴使者,待秋涼之後,渾邪王即可來迎親。”
王恢心下不服,但皇上業已決斷,他隻能聽命。可內心依然在為打擊匈奴而謀劃,且一刻也不曾停歇。
暑去秋來,九月的長安金菊怒放,而塞北的雁門關卻已飄下了雪花。一排排大雁在湛藍的碧空裏鳴唳南移。渾邪王迎親的大隊人馬,也在向長安進發。渾邪王的禦乘銀車在隊列中格外醒目。後麵的聘禮全係雙馬朱車裝載,足足排出一裏路遠。距離雁門關還有三十裏,前方是有數千人口的聶家莊。兩個牧童趕著一群黃牛,在牧歸的路上,悠閑地哼唱著雁北小曲:
山藥藥蛋兒噴噴香,
窯屋裏婆姨納鞋幫。
負心的漢子走西口,
油燈燈照亮影沒雙……
匈奴的車隊已至近前,牧童和黃牛依舊在慢悠悠行進。“哎,讓開,快些讓開路!”匈奴的都護將軍達魯厲聲嗬斥。
牧童不理不睬,甩響鞭兒,照唱不誤:
淚疙瘩溜溜往下淌,
身子兒前胸搭後腔。
達魯奔上前,將一牧童扯下牛來:“小兔崽子,你敢擋我家可汗的銀車,看你是不想活了。”
牧童猛勁一掙,甩脫達魯:“做甚,這是嘛地界,這是俺聶家莊,敢在這兒撒野,絕沒你好果子吃。”
“聶家莊又能如何,漫說你這小小的村莊,便是你大漢國,也要任由我可汗的精騎馳騁。”
另一牧童已悄悄摸出一把彈弓,扣上泥丸,拉滿弓射去。“砰”的一聲,正中達魯麵門,一個核桃大的紫包即時騰起,痛得達魯“嗷嗷”直叫:“小兔崽子,看刀!”刀光閃處,牧童的右臂已是折斷掉落塵埃。
傷殘的牧童疼得心如刀絞,他在地上打著滾:“騷韃子,你,你在聶家莊胡作非為,我家莊主饒不了你。”
另一牧童被提醒,如飛般跑走。行不多路,與一隊人馬迎頭相遇。為首的高頭大馬上,衣裝鮮亮的正是聶家莊的莊主聶一。
“莊主爺,不好了!”牧童猶自戰栗不止。
“莫非是白晝見鬼了不成,看你嚇得那個熊樣。”聶一勒住韁繩下馬。
“莊主,韃子大兵過境,把咱放牛的殺了。”
“竟有這等事?”聶一眉峰皺起,“他們現在哪裏,你頭前帶路,某去找他們算賬。”
牧童將聶一領至官道上,達魯腳踏著牧童正發威風:“你小子向爺爺求饒,我就留你~條活命。”
麵對寒光閃閃的鋼刀,牧童抱著殘臂仍不服軟:“臭韃子,我們聶家莊的人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