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良接過來,隻見旨意是:
王弟安好,據報,漢室大將韓說,已率五萬精兵往援南越。此舉足以證明,南越業已發生內亂。你要密切關注南越動向,特別是呂嘉生死。與其合兵奪取政權實為上策,若呂嘉已遭不測,你即率兵長驅直入。
趁機奪取南越江山。
另,漢國出兵南越,必定顧此失彼,朕將出兵漢境,擴我疆土。你我兩線呼應,則開疆拓土良機也。
餘良看罷來旨,逾發急切地想知曉呂嘉的下落。他心中打定主意,如果明日呂嘉仍不來見,後日即發兵南越。餘良正要回房休息,衛將又來報告:“大將軍,院門外有一乞丐吵著一定要見你。”
“深更夜半,一個討飯的求見,這事可真是蹊蹺。”
“說不定是個瘋子,”衛將提議,“亂棒趕走算了。”
“且慢,”餘良想,莫再誤了大事,“帶來見我。”
很快,乞丐來到院中,走路一瘸一拐的,全身的邋遢相,夜色中也辨不清五官眉眼。
餘良繃著臉厲聲發問:“叫花子,你三更半夜的找我這大將軍搗亂,也不怕本將軍治罪嗎?”
“大將軍真的認不出了?”乞丐摘下了破草帽。
“你!”餘良大喜過望,“呂相,你終於來了。”
“怎麼,將軍以為我下地獄了不成?”呂嘉挺直了腰杆,“他們那幾頭爛蒜,還不是我的對手。”
“呂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餘良急於了解底細,“不知相爺為何是這般狼狽模樣。”
“漢使聶一來到南越,趙興言聽計從,他們提前下手,要在王宮內致我於死地。”呂嘉冷笑幾聲,“有道是天不滅曹,我得到信息迅即逃離。料定他們定會追趕,路上我便棄車步行,而且是乞丐打扮,騙過了所有追兵。候至夜半,我用繩索墜城而下。”
“好,呂相大智,無人可比。”餘良還是談他最關心的問題,“這樣一來,呂相隻剩孤身一人了。”
“你未免太小瞧我呂某人了,”呂嘉氣呼呼地,“明白告訴你,我手下還有十萬精兵。”
“當真?”
“絕無戲言。”
“那就請呂相將大軍召集起來,我一萬人馬配合,共同攻占番禺,斬殺趙興一千人等,由你取南越王而代之。”
“眼下要先借助大將軍的人馬,明日一早奪取南越邊關,我即可派出信使飛騎傳書,要求各地軍馬來邊關會合。待大軍到齊,便向番禺進發。”
“好,就依呂相。”餘良想,即或呂嘉不來,自己明晨也要發兵,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呢。
天色熹微,邊關還在沉睡。少許的燈火在城頭閃爍,懶散的巡夜人無精打采地走過。破碎的梆鑼聲,向睡夢中的將士們報說著黎明。城下的農戶人家,響起了第一聲雄雞的啼鳴。突然,震天的號炮聲連珠響起,餘良的東越人馬,呐喊著向邊關發起了猛攻。
守城的南越兵將倉惶應戰,哪裏經得住東越人馬如狼似虎的衝鋒。不過一刻鍾,邊關即已落入餘良之手。南越人馬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東越的旗幟在城頭高高飄揚起來。
呂嘉氣哼哼來找餘良:“大將軍,我是請貴國出兵援救的,而不是開門揖盜,讓你趁火打劫奪我南越江山。”
“是啊,”餘良眼珠轉了轉,“本將軍也是為幫呂相才出兵的。”
“那你為何在這邊關升上你東越的旗幟?”
“啊,這個,呂相多心了。”餘良支支吾吾,“這不過是我們的慣例,決無其他用意。”
“你東越的旗飄在城頭,我的部下到來,豈肯同你合作,還不同你先行開戰,隻怕你的一萬人馬要全軍覆沒。”
“好,好,我將旗撤下來就是。”餘良心說,且先做讓步,等攻下番禺,再收拾他們不遲。
呂嘉心中也明白餘良出援的代價是什麼,但他堅信,在打敗趙興後,完全有能力抗衡東越,而眼下又不能不借助餘良的力量。雙方各揣心腹事,依然進行著表麵的合作。
七天之後,呂嘉麾下集結了十萬大軍。有了實力,他的腰也直了,說話聲調也高了,對待餘良也不像以前那樣畢恭畢敬了:“大將軍,我們兵力強大,可以向番禺進軍了。”
“好吧!”
“請大將軍為先鋒。”呂嘉的口氣幾乎是命令式的。
餘良冷笑一聲,不客氣地給頂回去:“南越地理,還是你們熟悉,理當你們在前引路。”
“看光景,大將軍沒有合作的誠意了。”呂嘉拋出殺手鐧,“如果貴軍有顧慮,可以就此返歸東越。”
餘良帶兵好不容易進入南越領土,當然不會輕易退出。口氣也就軟下來:“怎麼,呂相沒過完河就要拆橋嗎?隻憑你自己的力量,未見得就能拿下番禺城。”
呂嘉想,有東越部隊參戰,一可壯自己一方的誌氣,另可對趙興構成威懾,眼下還得利用,口氣也變得柔和了:“大將軍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貴軍在前,在氣勢上就可壓倒趙興。”
“既然呂相這樣看重我們,那本將軍所部就甘當開路的先鋒。”餘良趁機下台階,“隻是請呂相派幾名熟識路徑的兵將引路。”
“這是自然。”呂嘉感到自己勝利了,心中有一種滿足感,他覺得有信心在攻占番禺後將餘良禮送出境。
東越兵馬在前,呂嘉十萬大軍在後,氣勢如虹地向番禺進發。一路上,少有南越官軍的抵抗,各城的守軍,大都望風而逃。尚有忠心的守將帶兵向番禺退卻,以期增強守城的兵力。
呂嘉、餘良大軍節節逼近,報急的探馬接踵而來。趙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不時向聶一求助:“聶將軍,這萬歲的援軍也該到達了。”
聶一始終充滿信心:“千歲無需驚慌,萬歲的援軍已在路上,他們會星夜兼程馳援。”
“可是,時已七日,至今音訊皆無,聶將軍是否再派人送去告急表章?”趙興坐不住了。
趙太後也有同感:“聶將軍,我和興兒不惜同呂嘉決裂決心內附,萬歲總該保護我們才是。”
“太後千歲放心,”聶一也有些沉不住氣了,“立即再寫表章急送長安。”
當聶一的告急表章送達武帝手中時,韓說的奏報也同時送到:武帝將兩道表文攤在麵前,逐一瀏覽一遍。韓說的大軍已進抵南越邊境,請求立即率軍進入南越,直抵番禺解圍。武帝微微一笑,吩咐楊得意:“擬旨。”
楊得意備好文房四寶,執筆待命。
武帝口述:“命韓說原地候旨,無旨不得擅自行動。”
楊得意不肯落筆,他實在費解:“萬歲,聶將軍獨力難支,番禺危在旦夕,應催促韓說火速進兵啊。”
“怎麼,你要抗旨嗎?”武帝臉色沉下來。
“奴才不敢。”楊得意趕緊書錄完畢。
“再給聶一擬旨。”武帝又複口述,“朕已命韓說率援軍趕赴南越邊境,不日即可到達。然後,再從四周調集五萬人馬,待軍馬齊備,即可過境增援。此間,要堅守待援。”
楊得意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韓說的五萬人馬足以解番禺之圍,武帝為何遲遲不讓韓說往援呢?他忍不住又說:“萬歲,救兵如救火,聶將軍和趙興盼救兵如大旱之望雲霓,救兵不能及時到達,呂嘉就可能得手,那南越內屬豈不落空?”
“你呀,真是敲不開的榆木疙瘩。”武帝此刻有了興致,“就如弈棋一樣,你隻看眼前一兩步,而看不到三四步以後,鼠目寸光啊!”
“奴才愚鈍,萬歲明示。”
“朕此戰不隻要將南越納入版圖,還要同時將東越收入囊中。附近抽調兵力,為的是誘東越餘善上鉤。”
“那又為何不讓韓說盡快出兵?”
“你懂什麼,這是朕看的第四步棋。”武帝頗有耐心地反問,“那趙興歸附後該如何對待?”
“一國之王,最低也要封侯啊。”
“朕倒不在乎糜費些金銀,趙興從一國之王到寄人籬下,必定難以適應這種變化,久而久之,就要萌生反意。”
“像這樣的人不能留下,幹脆……”楊得意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那樣做,朕豈不在青史上留下罵名。”
楊得意有些糊塗了:“那該怎麼辦?”
“所以朕不急於派援兵,讓趙興死在呂嘉之手,朕再為他報仇雪恨。”武帝笑著說,“這豈不更好?”
楊得意這才算明白了:“萬歲高瞻遠矚深謀遠慮,非凡人所能及。”
“咳,”武帝歎口氣,臉色也凝重起來,“隻是苦了聶一將軍,這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為了國家,也隻能委屈他了。”楊得意為武帝開脫。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實難兩全哪。”武帝也為減輕自己心靈的重負,“如果聶將軍為國捐軀,朕一定厚待他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