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聽說朝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左相帶領眾多大臣已經在慈寧宮門外跪了近三個時辰。”
顧顏卿半臥在錦塌上似笑非笑的撚了顆金絲梅放入口裏,聽一旁的玉菀絮叨著這兩日朝中發生的事。昨晚她很不給麵子的拒絕了萱帝的傳召,看著小福子戰戰兢兢除出了蒹葭宮,本以為萱帝今日對她會大發雷霆,從此再也不會翻她的水牌。不料,今日一早便叫小福子送來這西夏國剛剛送來的貢品金絲梅,竟連小福子也沒有為難,說了句“朕晚些時候便會來蒹葭宮”揮了揮手讓小福子下去了。她就知道,無論自己可以做的有多過分,他始終都會包容她,正如昨晚的事,如果換了其他嬪妃,不知道要被砍幾次腦袋了。鳳目中含著一絲嘲諷,靜靜的望著一盤金絲梅發呆。玉珠他們早已知曉了主子的性情,悄悄帶著玉菀一幹人等退了下去。
隨手從塌上拿起一把菱花鏡,鏡中的女子美得不似凡人,那眉間的一點朱砂痣更是畫龍點睛的一筆。手指輕輕的撫上去,記憶中這一點痣陪她走過了不知多少年月,每當撫上去的時候眉心都會有一絲火燒般的灼痛,那些片段一瞬間從眼前掠過,卻什麼也抓不住。黑貓在腳邊打起了鼾聲,睡的悠閑而自在,和它的主人完全兩種心境。屋外種了一排梅樹,花香充斥著整間屋子,顧顏卿深深吸了口香氣緩緩吐出,閉上眼睛又是那白衣聖雪的男子向她伸出手,俊逸的麵容浮起的微笑浸人心脾,“跟我走,顏卿。”驚恐的猛睜雙眼,原來又陷入那個夢魘之中了,或是說本屬於她的記憶,越是想要挖掘記憶深處的東西,腦袋裏卻是一片空白。
“卿兒,那麼出神在想什麼呢?”一雙溫柔的手將顧顏卿拉進懷裏,她一回神才發現萱帝周羽堯坐在錦塌上,不知來了多久。周羽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含笑撫平了她緊縮的眉:“朕一進來就沒讓玉珠她們通傳,也是正好看到你坐在這裏發呆,還是同以前一樣的性子。”他溫潤的目光細賞懷裏的人兒,隻有在她麵前他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而非帝王。這懷中的軟玉溫香此時此刻是那麼真實卻又如此陌生,因為她眼裏的默然都深深映在他漆黑的眸子裏。顧顏卿身子一僵,又坐了回去:“臣妾,隻是有點累了。”
半晌,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顧顏卿似乎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聲,有些差異的看向斜坐身旁的周羽堯。“朕知道,朕給你的這一切你都是不屑的”,原本漆黑的眸子變得更加深沉,充盈著淡淡哀傷,“卿兒,你究竟想要什麼?”
“小福子,回承前宮。”周羽堯站起身,不再看向身旁徑直走了出去。
顧顏卿跌坐在榻上,神思飄渺,臉上的表情分辨不出悲喜。指尖深深刺進手掌,卻不如心痛來的強烈,他給的她受不起,隻因她要的他給不了,誰都給不了。若不是烏篷船上的回眸,她便不會被他帶回這裏,他驚豔的眼神灼熱的燃燒她眉間的朱砂痣,從此便不再有回頭路。顧顏卿甩甩頭,不再去回憶過往,起身披上狐裘從側殿繞了出去。沒有讓玉珠玉菀跟在身邊,隻想一個人靜靜走走。似乎來到宮中那天起,她就沒再出過蒹葭宮,這是周羽堯為她建的金屋,亦是牢籠。走著走著就漸漸忘了時間,這碩大的宮殿到了傍晚就如此冷清,本來她身邊就沒幾個宮人,現在越發覺得空寂。
一陣斷斷續續的簫聲響起,婉轉清澈,吸引著她的腳步不斷像那個方向走去。亭中一男子長衫而立,白衣勝雪,一管玉簫在他手中時而低訴時而悵然,時而柔情時而淡逸,俊朗如玉的側臉柔和且柔情。她聽的有些癡了,卻不覺發現那人已經轉頭看向她,原本溫潤的眸子霎時充滿警覺:“誰在那裏?”顏卿有些尷尬,卻也知道此時已經無處可躲,嘴角含笑並不言語。那人歎了口氣,不再看她:“走吧,以後不要再來這裏。”“那你呢,到這裏又為何?”顏卿有些好笑的望著他,不覺間已走到了他身後。“這裏是冷宮。”男子轉身,夜空般的眸子牢牢鎖定著她,“像你這般的女子是不該來這裏的。”他的聲音虛無縹緲,似乎就要融化在空氣中。半晌,他凝眸看了看對麵尚在沉思,猶如月光般皎潔的臉龐,竟有些看癡了。眼前的女子月兒般美好,他想不出該用怎樣的形容詞去形容她的美好,白色狐裘下是可見的白衣素裙,長發隨意的飄在身後也未戴任何裝飾,卻令他感覺她比那些全身掛滿金銀珠寶的深宮女子不知要美多少倍。可是這深宮中的女子,哪一個不是“他”的呢?他冷嘲的笑了笑,也不禁驚醒了尚在神遊中的顏卿。
“我要回去了。”顏卿勾了勾嘴角,轉身要離開。“我隻是希望,誰都不會有進來這裏的一天。”身後男子的聲音漸漸融入落雪的聲音裏,“你住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