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公主乖巧地依偎在身側，她為他斟茶說著貼心體己的話，周蕭瑾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他還是如同往常淡淡的笑著，眼角的一絲波動隻一瞬間表現出與外表不同的情緒。打那人進來，他不經意的抬眼，碧綠色的宮群沒有任何點綴，不像其他印象中嬪妃全身上下墜滿裝飾的打扮，周帝輕挽著她走向首座，含笑為她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她隻是唇角一挑，便滿室芳華。他早就該想到她是誰，能讓周羽堯如此溫情，並且隻帶唯獨她一人在這百官雲集的場合，必定是聖寵不衰的顏妃。雖從未謀麵，可這一眼便是驚豔。周蕭瑾仍舊淡笑著接過丹霞斟好的酒，一杯接一杯，從未有人讓他的心如此亂過，盡管他極力掩飾，卻又忍不住抬頭望去一眼。周羽堯，這就是你的軟肋吧，十年來作為他的皇叔，他可從未見他對一個女人能有如此溫柔的眼。
“懿親王”，首座的聲音突然打斷她的思緒，“朕聽聞西秦的丹霞公主才貌雙全並且能歌善舞，今日一見果然判若仙子，十皇叔果然很有眼光。”周蕭瑾眼角動了動，波瀾不驚道：“皇上誇獎了。”他並未去看周羽堯的表情，心裏卻已猜到了八九分。丹霞早已起身行禮：“皇上謬讚了，小女子不才，願獻上一曲以助興。”她一個眼色，便有人抬上一架古琴。看了眼身旁依舊笑若春風飲酒的周蕭瑾，便明白他已然是默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顏卿瞧著台下獨自彈唱的丹霞公主，一襲粉黃色紗裙，柳眉櫻口，麵色帶著淡淡的緋紅。這一曲《蒹葭》，無不訴近相思。相思益至，如影在前，伸手觸之，卻遙不可及。“宛在水中央”一句，竟如斷弦之音，鏗鏘而悠長。眉心的一點灼痛似乎牽動了某段記憶，卻又抑製她再次去想起。她皺了皺眉，便聽到周羽堯略帶興奮的聲音：“公主這一曲《蒹葭》可謂是餘音繞梁，公主與朕的愛妃真是有緣。”顏卿略有驚詫的將目光轉向他，對上他如水的目光，“豈不知顏妃所居便是這“蒹葭宮”。”
被人忽視的一個角落，沒人會注意到他蹙起的眉頭。他早該想到她就是顏妃，那日傍晚的情景，一般的宮女誰能穿得起那種質地的衣裙。白玉杯在手心握的生疼，卻不似心頭那般深刻。周蕭祤扯扯嘴角抬頭正遇上一道探尋的目光，微微一笑，那份自信與淡然又回到顏上。他不可以把什麼都寫在臉上，就算是麵對他的十哥，也不可以。
“今日早朝之後十二皇叔向朕請旨賜婚，皇叔亦是同十皇叔大漠征戰歸來，不知是看上了我們大周的何家女子？”周羽堯的聲音突兀響起。“臣隻是一時蒙昧，那女子早已做他人婦。”周蕭祤起身回禮，麵色未變，依舊是淡然的笑容。
剛還在臉上笑意一滯，顏卿斂下眼神那一幽深潭就潛藏在濃密的睫毛下。是他，那個如月風華的男子，隻是現在的他臉上已沒了昨晚的哀傷，那副清雅淡然，雲淡風輕，俊逸的麵容雖附著笑意，眼裏卻沒有感情。他請旨賜婚，女子卻已為人婦——顏卿複抬起頭，對上那雙星眸，難道他要娶她？僅憑昨夜的一麵之緣？
周羽堯略有遺憾：“君子不奪人之美，皇叔既與其無緣，也不必暗自神傷。”轉而看向下席的左相姚謙，又把目光收回在周蕭祤身上：“皇叔今年二十有二，隻比朕大一歲。如今朕已後宮佳麗如雲，皇叔卻尚未娶親，朕當真愧對先皇”，見下方垂首之人尚未所動，嘴角盈起一抹笑，“素聞左相之女姚盈才色傾國，乃姚相掌上明珠，今日朕就擅作主張，將姚相千金賜婚延親王為嫡王妃，擇日大婚。”
姚謙跪拜：“臣謝主隆恩。”
握著白玉杯的手一用力，貫穿掌心的刺痛就這麼傳遞上來，周蕭祤看向首席帶著笑容的周羽堯，和他身邊眼裏有些默然的顏卿，眼光一凜卻依然淡笑開口：“恕臣···”話未說完，對麵席位上周蕭瑾起身道：“臣替十二弟謝聖恩。”
周蕭祤斜眼看著不遠處替他接旨的周蕭瑾，便退回席位。酒激發著手掌的傷口痛感，他卻絲毫不在意。低頭用另一隻手捏著茶杯飲啜。顏卿心裏一緊，強撐笑顏為周羽堯遞上手巾，心中卻暗自整理剛剛收到的信息。周蕭祤，延親王排行十二，母親是嘉穆皇後，先皇的第一任皇後，後來因病去世交由景怡太皇太妃撫養，也就是懿親王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