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範家的孩子,按輩分,小定屬於“家”字輩,便定名“範家定”。他們逢年過節,總是在桌上多擺一副碗筷、多留一個座位,一直盼望著那個姓唐的女紅軍——他們心中的親人到來。可是,一晃18年過去,解放都三年了,小定都長大了,可女紅軍卻一直杳無音訊……
1952年除夕夜裏,團圓飯上,範其標在那個多擺的酒杯裏斟滿了家釀的米酒後,鄭重地讓範家定把它灑在天井沿上,然後泣不成聲地對範家定說:“孩子,你滿18歲了,這是為你生母擺下的,我們等了她18年了呀!孩子,你不是我們親生的,該讓你知道了……”
聽了父母所講的往事,範家定驚呆了:眼前天天在一起的爸媽,原來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我居然隻是他們的養子?我的母親是位女紅軍!
從這天開始,接過可敬的養父母拿出的生母當年留下的物品,範家定開始了他艱難的尋親生涯……
範家定最先著手的是生母當年留下的那張寫有家址的字條。他按地址給湖北武昌寫信,然後望眼欲穿地等待,可收到的卻是退信——查無此址。
他到處尋找蛛絲馬跡,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就寫一封信。可是,沒有一封信給他帶回信息。那些年,他不知寫過多少信,不知問訊、走訪過多少老紅軍、老幹部,都毫無結果……十幾年過去,十幾年失望。他常常對著母親留下的物品呆想。
60年代初期的一天,他又翻出看過無數遍的那個布包裹細細地撫看,突然驚奇地發現上麵有隱隱約約的墨跡,可怎麼撥弄也看不清字跡。
養父母這時想起布包裹是染過的。他們說,當時布包是白色的,上麵有毛筆字,不識字的他們怕這些字會暴露什麼被敵人發現引起麻煩,危及小定的安全,便把它染成了藍色,隱去了字跡。
如何使布包上的字跡顯現出來呢?家定到處求教。後來,他在縣公安局的同事啟發說:“你不妨將布包浸在漂白粉液中,或許可能褪去藍色看到字跡。”
不管這法子行否,家定都決定一試。他幹脆弄濕了有字跡的那塊,並灑上一把漂白粉。一洗,唉呀!布包裹上出現了幾行漂亮的毛筆字:
送勝利縣平安區琵琶龍鄉衛生材料廠唐一真同誌收(內衣料兩件)一九三三、五、六號。
“唐一真?”母親不是姓唐嗎?莫非母親的名字就叫“唐一真”?顯然這是另一個人寄出的東西,這個未留姓名在包裹上的人,是不是那個不知名的生父……一連串有機組合的問號刻在家定思親心切的心靈上。他預感到,這幾行字和自己的命運緊緊相連,或許可以將自己帶到生父母身邊!
有了線索,家定到處請教求助。一次,一位老同誌推薦他向當時的廣東省委副書記李堅貞查詢。閩西革命戰爭時期,李堅貞是第一位女縣委書記。範家定趕緊寫了一封信,並附上包裹上的字,通過在廣東省公安廳工作的長汀人介紹,終於和李堅貞聯係上了。李堅貞回信肯定地說:“‘唐一真’是唐義貞的諧音化名,唐義貞同誌是陸定一的亡妻。”
範家定接信後大吃一驚:我的生母難道就是著名的紅軍女烈士唐義貞?那麼,現在中央的國務院副總理、中宣部部長陸定一豈不是我的生父了?
範家定心中已經認定唐義貞就是自己的生母了。但他又不願相信。他渴望生母活著,而唐義貞這個偉大的女性據史料記載早在30多年前就壯烈犧牲了啊!
然而,範家定明白自己終究要接受這個事實。而這個事實,隻有與陸定一聯係上,才能認定,才能弄清。況且,還有一個同樣令他激動、興奮、焦急的問題需要弄清:陸定一是自己的生父嗎?
一切似乎很快就迎刃而解。可是,正當範家定要與陸定一接上頭時,“文革”開始了,陸定一被“炮打”“火燒”,送進秦城監獄,一關就是13年!
有形與無形的障礙,就這樣令人悲愴地橫隔在範家定與他敬慕的他還不能最後認定是父親的陸定一之間,一時難以逾越……
1981年底,陸範家定看望父親時彙報了這一情況,並希望知道生母唐義貞犧牲的確切時間、地點、情景。75歲的陸定一因此對唐義貞和女兒葉坪更加懷念。他決定把唐義貞短暫而光輝的一生寫下來,作為對烈士永久的紀念。於是,有了《關於唐義貞烈士的回憶》一文,發表於福建出版社出版的《風展紅旗》第二輯。文中寫道:
唐義貞烈士,所生兩個孩子。第一個是女孩,名葉坪,1931年12月30日生,長征時寄養在於都。對這個孩子,我盡了力,從1937年找起,到現在沒有找到。如果她在,應該是50歲了……
寥寥幾句,為五年後父女的重逢打下了基礎。
1987年的一天,贛州南方冶院資料室的黃玉香整理資料時,無意翻開1982年出版的《風展紅旗》一書,看到了這篇文章,聯想到教師賴章盛的母親葉坪的身世——1981年,賴章盛剛畢業時,葉坪常來看兒子,就經常與黃玉香聊家常,唏噓過他苦難的身世,黃玉香讀了這篇文章後,立即激動地把書交給了南方冶金學院社科係講師賴章盛。